甜汤收买任家人。
“小姐我这就送去。”小悦捧着那碗甜滋滋的汤品往外走。
打从翩翩一踏进厨房,所有人就都闪得远远的,皆被她脸上的丑样给吓着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会睁着那双惊恐的眼盯着她不放。
“这些,请大家尝尝看。”翩翩一一将甜汤盛在碗里,还摆好汤匙。
大家害怕的眼神,让她倍觉受伤,但她也只能用微笑掩盖。
见所有人都不敢动,甚至小小声声的窃窃私语,她尴尬地拿起托盘离开。
见她一离开,大家有些犹豫地往那些甜汤靠近,却是没人敢拿起碗,怕被传染。
“那那是少奶奶吗?”
有人沉重地点头。“嗯,我想是,听市场卖鱼的说,好像是染上麻疯病,虽然医好了,但却毁容。”
一名老嬷嬷捶着手一脸惋惜。“真是可怜,女人要是毁了容呐,那还得了,都不用活了。”
“你够了呗,贾妈,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任府里的丫环不就都要上吊自杀了。”某人语出惊人。
“嗯”在场丫环纷纷瞪着说话的人,那人见状连忙傻笑。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真是糟糕,忘了祖先教诲,小人女子难养。
有人嘴馋,一步步靠近那些碗,看着里头盛着的莹透汤汁,里头又圆又美丽的珠子浮啊沉沉,似乎在勾引着众人“来吃我、来吃我”!
那人终于不甘诱惑,捧起碗
“别吃啊!”众人大声一吼,那人愣了愣,看着甜汤,吞吞口水
“啊”众人伸出手要抓住那人拿汤匙的手,结果你一堆我一挤,全部撞成一团,而那人却是安然地将汤匙送进嘴里。
“阿安啊,你在做什么!”
那人瞪大眼睛,众人以为他吃的那碗甜扬有问题,纷纷拉住他。
“阿安你怎么了?你别吓人啊!”那人愣了好久以后才心满意足地舔舔唇。
“真好吃!”
所有人还是怀疑地看着他。
“你吃了没事吗?”
“这真的很好吃,好香的桂花味喔。”他又意犹未尽地舔舔双唇。
所有人听他这样—说,面面相暌
“我吃吃看!”
“喂喂喂,别抢啊,留碗给我!”
“你们控制点!”老嬷嬷看不下去,放声大叫。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让所有人纷纷愣住甚至停下动作的并不是老嬷嬷,面是站在门口,深皱眉脸色难看的任无怀。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他路过厨房就听见里头吵成一团,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少少爷”大伙儿惶恐不安。
看见府里的下人一改以往的规矩有礼,任无怀的眉头皱得更紧。
“找个嘴里有空闲的告诉我这里究竟在吵什么。“他看了看所有人嘴里不知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的,且正在想办法吞咽。
“呜少”贾嬷嬷用尽一切力量才将甜汤圆吞下肚去。“少爷,少奶奶煮了甜汤,你要不要喝—碗?”
一提及翩翩,任无怀的脸色立即变得更难看,他沉默不语。
没想到才一天的时间,她已经开始影响这个家。
“少爷,少奶奶好像说要送甜汤去书阁请你品尝”下人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眼前—阵风狂啸面过,众人傻眼。
任无怀带着一股怒气狂猖地直奔书阁
她胆敢闯入他的禁地!
任无怀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扇面亭里找到翩翩。
“谁准你进来的!”
原本正撑着额等待任无怀的翩翩,被他这么一喊着实吓了一跳,惊慌地踉跄起身,没想到脚跟却绊到红杉椅,很狼狈地跌在地上,跌痛了臀,她整张脸揪成一团,而任无怀却没有半点出手扶起她的迹象,只是冷冷地、高高在上地瞅着她。
“没人告诉你,这里禁止任何人进入,尤其是你吗?”若不是看见她脸上那抹受伤的神情,他不会感觉自己的话有多伤人。
他从来不是那种拿言语当利箭的人,可一碰到她,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纵使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但一见到她那双水汪汪带点纯真的大眼,喉间急着脱口的道歉便又硬生生吞回肚里去。
“我我只是想拿甜汤给给你喝”她敛下眼睫不敢看他,不敢直视那双已纠缠她一天一夜的眼。
看着石桌上那碗甜汤,他胸口异常兴起一把火,下瞬间,精致瓷碗哐啷地摔碎在地上,翩翩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碎片,她觉得,那就像是她的心,已经裂碎
“以后不准你再踏进这个园邸一步!”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她抢先唤住他:“难道我们不能和平相处吗?”她的嗓音带着幽怨无奈与过多的期望。
他缓缓转过身,巨大的身影随着月儿的牵引而变大,笼罩住她娇小的身子,深刻、端正的五官正在她面前以一种阴冷的方式放大。
“和平相处?”
他的靠近为她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甚至能在他身上闻到经年沉浸在书海中的香气。
“已经走到这一步,若不能和平相处,对我们都是一种痛苦”
她话还未说完,小巧下颚便被捏握住,那力道,捏痛了她。
“已经走到这一步?痛苦?你会知道什么是痛苦?”他冷笑。
“一心只懂得攀龙附风的女人和我谈痛苦?这可好笑了,是我求你嫁我了吗?怎么,不是你这张脸见不得人,你的家人才死命推给我的吗?难道会是我记错?”
一字一句都像针,猛往她柔软的心上刺戳,她只觉得心微微疼痛,鼻尖传来一阵阵的酸楚。
她以为,不懂情事的她,应该不明白被一个人狠狠伤害时的感觉是什么,但如今,她知道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而他,是在往后一辈子的时间里她需面对的人,需将心交到他手上的另一半
“我知道我爹娘的作法不对,但这也不是我所愿的啊。”整件事她也是受害者,难道她就愿意将自己放到这件事情里,当他心目中最痛恨的人?
“不是你所愿?你有选择吗?”带着满满的愤怒步步向她推进。“你这张脸,除了用最卑劣的方式将自己嫁出去之外,还有得选”
“我可以一直留在庵里!”她争着一口气对他大吼,哪怕她眼眶里已盈满了泪。“我可以在庵里度过一生。在被送进庵里时,我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定。”她敛下眼睫不想让他瞧见她眼眶里的脆弱。
原以为,在听见她的答案后,他会收起那些逼人的话
“长住在庵里?”他旋身大笑,每一句笑声都打进她心坎。“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自缢,不让自己成为逼害另一个人幸福的祸首。”
看着他走出亭子就像走出自己生命外一样,他的话让她的心一阵紧纠,她只能以颤抖的手扶住石桌,勉强佯装坚强,但两腿的虚弱却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瘫在地上。
天外飞下一记闪电,而那强而震撼的雷声却敌不过他在她面前无情撂下的警告“为了全任家的人着想,请你,长待在屋里别出来乱走动,若是吓坏了家里的任何人,我唯你是问还有,这个书阁你还没资格踏进一步,如果再让我看见你踏进这书阁一步,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他快步走出她的视线范围,阴沉的天空终于飘下细雨,雨丝带来的凉气就像此刻她的心,泪水终究还是不争气地落下,她再也止不住。
吓坏家里的任何人,唯她是问
她的这张脸,带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丑陋的会吓坏所有人。
打断你的腿
而她本身,就像是只没有身分地位的狗一样,稍忤逆主人就会被随随便便打断一条腿,就像折断一枝树枝一样那么简单。
她毫无生气地起身走出亭外,越飘越急、越下越大滴的雨毫不客气地淋在她身上,凉风刮起单薄的衣衫她却毫无所觉,只是茫然地走着,就连走出书阁范围了都不知道。
原本撑着伞出来找她的小悦一见淋得像落汤鸡的翩翩,连忙冲过来,将伞伴在她头顶上。
“小姐你都淋湿了。”
翩翩毫无生气地跟着小悦回到房里,她像木头一样呆坐着。小悦急忙打点热水、衣物。
“小姐,将衣裳脱下泡个热水,否则你会冻坏的。”
小悦拉起她的主子,动手将盘扣解开,一件一件的衣裳被卸下,她一边动手,一边注意着主子的一举一动,对于翩翩毫无生气的样子,她打从心底感到疑惑,但她又不敢开口问。
热水将翩翩整个人从失神当中抽回来,她颤抖了下,随即意识到自己此刻正泡在热水里。
“小悦?”她什么时候回到房里来,又泡在热水里的?
“小姐,你全身都淋湿了。”小悦拿着干布一撮撮的替翩翩擦干头发。
她移到浴桶旁趴在边缘让小悦替她擦头发,脸上却尽是愁怆。
突然间,小悦的手伸在眼前,她不解地看着她。
“小姐,你哭了。”小悦手掌中正掬着翩翩的泪水。
“小悦,我不懂自己究竟是不是爱上了他。他说的话能够伤害我,听见他无情的声音我的心会痛。当年被爹娘扔在莲花庵里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才两天的时间,我已经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了。”翩翩脑海中不停有任无怀的身影存在,喃喃自语。“以往任谁说我的长相都没关系,我并不因为自己变成这样而伤心,总是以微笑回应,因为我知道,变成这样并不是我自愿的,这是命中注定。但是,他对我长相的任何微词却让我觉得心好痛,让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是这个命,为什么我会生这样的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拉住小悦的手。“是不是我前辈子造了太多孽,所以这辈子才会生成这样?”
“小姐怎么会呢,小姐你别这样想。”
“我必须与他相处一辈子,但我却只能待在这个房子里,我也不认为还能再见到他,我的天地从莲花庵变成这个小房间,面对的人从尼姑变成只剩你。”
她想起新婚之夜时初见他时的震撼。
“我渴望能与他和平共处,渴望有个爱我的人,渴望有个家,渴望得到关爱,我不想再一个人了。”当她决定踏出莲花庵时,心中便开始多了渴望,封闭十几年的感情开始有了涟漪,她被遗忘得够久了。
其实当初反对不想出嫁,是她害怕接触人群,她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八岁犯病毁去容貌时,所有人的指责依然历历在目,她忘不掉。心中想着就在莲花庵里待一辈子,将外界那些闲言闲语全关在庵门外,可是一旦踏出那扇门,她却开始渴望这些年来所失去的。
“小悦,我要求太多了吗?”翩翩难过的闭上眼。
小悦何尝不明白,在她还很小时就已待在翩翩身边,看着她遭遇一切,她自然明白她有多渴望人性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