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月、无星、无风,惟有浓浓稠稠的黑暗充塞在整个天地问。
霍青莲一身黑色夜行衣、一袭黑色覆面巾,将全身上下包得只余一双璀璨生辉的眼,利落的身影如夜枭,来往穿梭于占地面积广大、庭台楼阁上百的方府内。
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虽是想藉由方悠然的人脉关系接近官家,以觅得复仇良机,但答应“黑风寨”里弟兄的事还是得办;她必须尽快画出方府的地形图,并找出其收藏金银财宝的所在,以利三个月后兄弟们的劫掠。
“去!有钱人就是这么讨厌,盖这么大的房子,住得满吗?无聊!”霍青莲双足飞点在屋檐间,左眼右目分别溜过几座楼阁的地形位置,脑?镌蜃远鲆徽耪徘逦魅返牡匦瓮肌?br>
但不论她如何聪敏强记、过目不忘,一座得走上三天才逛得完的大宅,她又如何能在一夜间完成它的地形图?
唉!本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的,不过看这情势,没十天半个月她是摸不透这座大宅了,更逞论找出藏宝库的位置。
这委实损了她霍青莲办事速度一流的佳誉。真该打方悠然三百大板!谁教那家伙每天缠着她不放,害她把白白时光都给耗尽了,只能利用晚上做事。
“擎天楼”方悠然的卧室内,两兄弟正商议着大事。
方悠然忽地把眼一眯,起身推窗探头一望,黑漆漆的夜里只有一片浓浓的暗,今夜的天空几乎连一抹光都不得见。
“大哥,你在看什么?”方自在靠将过来,陪他一起向外望。无声无息的夜什么都没有嘛!
方悠然皱皱鼻,这样的黑夜的确瞧不见丝毫异状,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却清楚感受到那抹梦寐以求的山林氛围。
鹰隼似的利眼突然精光一闪,准确地捕捉到那两点熟悉的媚惑。是她吗?那只小母狐狸!就知道她混人方府是另有目的的,可是这么快就沉不住气暴露了行藏,唉呀,修行不够、修行不够!
另一头,霍青莲掠过树梢的莲足一滑,险些栽下树顶。
她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方悠然他发现她了?可能吗?她全身上下包得像粒黑色粽子似,应与夜色融为一体了,他怎还能发现她?
一定是她看错了!霍青莲摇摇头,为自己的失态找出了借口,打死不相信那个疯男人有此好本事可以看穿她。
方悠然依然透过窗户观察她,她是伪装得很好,可惜那双眼珠儿了,他只要观准那点光便能约略捕捉到她心里百转的情绪。
他轻挑眉,一抹坏坏的邪笑勾在唇畔。霍青莲,他与她是和定了,光凭她将他当疯子耍那一段,他就有理由纠缠她一辈子
一辈子?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她的狡猾与多变,足令他一生欢欣而不无聊,那么纠缠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霍青莲忽感一阵恶寒自脚底升起,渐次冻僵了背脊。“今晚天不吉、地不利,我看还是算了,先打道回府,明日再来。”她边打着寒颤儿,迅速地溜回客房。
直到那抹深深吸引住他目光的身影消失,方悠然关上窗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哈哈哈实在是太有趣了!”
“大哥!”方自在浓眉深锁。“你该不会是真傻了吧?”
方悠然摆摆手。“自在,不是大哥小气,不过你本性太认真了,大哥此刻这种心情你是无法理解的。”
方自在横他一眼。“疯子的心情自然只有疯子懂!”
方悠然笑着。他是疯子吗?再与霍青莲胡混下去,他或许真会疯了,但绝对是疯得很快乐、很开心;她值得他疯!而这份滋味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无论是他口舌再利,或是自在再聪明,不是当事人就是无法体会当中真味。
“咱们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吧!你说我藉装傻逃避官职之后,于书令怎么了?”
“知道害你受伤那枝箭是于书令射的之后,皇上就降了他的官,直到你成痴的消息传出,皇上更直接将他罢黜掉,并下了命令,若确定你永远无法康复,便砍了他给你抵命。”
“啧、啧!”方悠然长叹口气。“皇上也太大惊小敝了吧?我又没死,说什么抵命。”
方自在不赞同地摇头。“皇上可不这么想,他认为于书令一箭折损了一位大好青年的前途就是凶手,按大唐律例,当斩。”
方悠然十指在桌面上轻敲着。难怪于依人会连名节都不顾,想尽办法混入他家,事关老父的性命嘛!
然而,他却忍不住怀疑起皇上的真意?十五岁认识李隆基,两人相交也有十余年了,皇上一直聪明又仁德,会因为于书令的一时失手就取人脑袋吗?这太?牖噬掀绞钡男惺铝耍顾坏貌徊虏饣噬鲜欠褚苍谝尚乃某沾簦憬逵谑榱畹拿词匝樗?
丙真如此,他更不能泄底了,这次再给皇上捉住他的痛处,非被绑一辈子不可!
“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真要眼睁睁看着于书令死?”脑?锔鹩谝廊饲尤醯男蚊玻阶栽谒涫懿涣舜蠹夜胄愣欢椭槔崴沟陌扪匆泊蛐睦锱宸肝链说男12摹?br>
“那你又想我怎么样呢?。”他倒想听听自在的意见。
“当然是回复健康,让皇上看到你安然无恙,并求他放了于书令啊!”“他人死活与我何干?我为何要为他牺牲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自由?”方悠然冷冷一笑。他本不是大善人,生性淡泊得近乎只愿顾着自己,手足血脉和有趣之事是他放肆的心所容之极限了,他无意、也不想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放弃自己的快乐。
“你怎么这么自私!”方自在拍桌怒道。“你不是自喻为清官”
“哎!”方悠然挥手打断他。“那是外人胡传的,我从不想当官儿,尤其是那劳什子清官!”
“可你也当了十几年的官了,无数百姓自你手中得救;你既能救他们,为何不肯救于书令?”
他挑眉、放肆的笑声响起。“什么叫救了无数百姓?我从来无意救人,不过是没治过黄河便去试试看!没打过仗,就上边疆玩一玩;没出过海,便弄艘战队去?郑瘢16锟梢酝娴亩魑叶纪姹榱耍惭峒四切蔽溺冉冢曳谴枪俨豢桑灰苋梦掖枪伲沂裁炊疾辉诤酢!?br>
方自在面色如土,身边几乎已响起于依人心碎断肠的哭泣声。他是了解哥哥的,明了他一旦决定了某事,天皇老子也无法说动他改变主意,可是于依人
“你是可以不在乎,可旁人呢?你可曾替于姑娘想过?为了父亲,她连名节都抛了,你忍心让她连老父都没有?”
方悠然黑眼转了两圈,邪笑染上唇畔。“不忍的是你吧?自在!”
方自在怒眉一竖,拍桌站起。“你曾说过我羡慕你,或许你说对了,我是羡慕你总能心想事成,但若你的心愿总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方悠然,我看不起你!”话音一落,方自在踢开大门,火气十足地飘了出去。
“啧!叫方悠然耶!”无视弟弟的怒气,他兀自笑眯了眼。“看来自在是看中于家那只小老鼠了,唉!眼光真差,那样胆小又爱哭的女人有什么好?”方悠然摇摇头。“希望他不是一时的男性自尊作祟才好,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想要保护弱小又美丽的女人是所有男人的通病,但这与爱情无关,跟婚姻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自在若看不清,误以为那样的怜惜是爱的话,
日后有他苦头吃了。
方悠然手撑着下巴靠在几案上,想起了霍青莲。女人嘛,就该像那只小母狐婆样才够味儿;浑身的谜、心机深沉、奸诈狡猾,教人怎么看、怎么不会腻,真想将她永远锁在身侧,一辈子品尝她带来的乐趣。
什么时候再去耍耍她呢?午后吧!记得她每日过午定将自己关在房内不晓得在干些什么大事?明天就去瞧个究竟。
有了主意,他噘唇吹熄了桌上的蜡烛,翻身上床。
“哦,差点忘了,还得找个机会探探皇上真意。自在既看中了于依人,好歹于书令就成了亲家,总不好让他变成一个断头亲家吧?唉呀!累哟”倘若自在看中的是雷春花,麻烦就少一些了。
其实要他来看,雷春花绝对比于依人更适合个性严谨、行事周到的自在。起码雷春花是个豁达大度,又可以自立的女人;不像于依人,虽是三个姑娘中最美,却胆小娇弱、注定要人一生捧在手心中呵护。
霍青莲回到西厢,还采不及进房换下身上的夜行衣;耳畔就收到一阵细细的吸啜泣声,自于依人房里传出。
听那泣声,既无助、又悲哀的;她心头不觉一紧,回房换过衣衫后,又走出来,上隔壁敲了敲于依人的房门。“依人妹妹,你睡了吗?”
“砰、砰!”房里突传来一阵重物落地声。“唉哟”然后女子的惨叫声乍然响起。
霍青莲大吃一惊,等不及于依人前来开门,她手下用劲震断了门闩,闯入她房里。“你怎么了,依人妹妹?”点亮桌上的蜡烛一瞧,于依人倒卧在床榻间,凄凄切切地哭个不停。
“依人妹妹!”霍青莲快步上前扶起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于依人看见她,先是抿紧唇,然后一瞬间,她扑进她怀里放声痛哭。
“怎么了?怎么了?”霍青莲被她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
“需要我帮忙吗?”雷春花倚在门边问道。她是在睡梦中被于依人的哭声吵醒,才起来查看的。
岂料于依人瞧见她,惊吓得更厉害,拼命地往霍青莲怀里躲去。
“看来是不需要的。”雷春花耸耸肩。
霍青莲给她一抹歉疚的眼神?状夯ㄊ呛靡猓谝廊讼呕盗耍惺懿坏蕉苑降某峡遥炊肆死状夯u男摹?br>
“没关系!”雷春花无所谓地笑了笑。“有需要我帮忙的再喊我吧!”她好脾气地退了出去。
霍青莲又安慰了于依人好久,她才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说道:“青莲姐姐,我好可怕
“做噩梦了吗?”霍青莲怜惜地拭去她脸上的残泪。
于依人点点头,又摇头,她梦见她爹于书令被推出午门斩首。虽是梦,但那很快就会成真了,如果,她求不到方悠然去救爹爹的话。
“傻瓜,噩梦做不得准的。”霍青莲温柔地将她扶上床铺。“不是有句俗话,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如果
你做的是噩梦,现实上一定会发生好事的。”
于依人脸上有一抹雨过天晴的喜色。“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霍青莲让她躺下,并为她拉上锦被。“不必担心,好人有好报,你是心地善良的好姑
娘,上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她抽咽了下,拉住霍青莲的手。“青莲姐姐,你真好,谢谢你!”
霍青莲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既然你已经放心了,就好好唾,很晚了喔!再吵到别人就不好意思了。”
“那”于依人依依难舍望着她。
“青莲姐姐陪我一起唾好不好?”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她该是生性胆小,不喜与外人接触的,却独独对霍青莲例外,一见霍青莲心头就安然,想要依靠她、亲近她,这是直觉,没有道理的。
霍青莲也一样,经历了一场血仇之后,她待人总是保持一层距离的,惟独抛不下于依人,她让她想要守护,那感觉就像姐妹般。
“好吧!”她点头,上了床铺,躺在于依人身侧。
于依人羞怯地笑着。“谢谢你,青莲姐姐!”她忍不住半搂半抱着霍青莲,好像有她在,自己便什么事都不须担心。
霍青莲拥着于依人,几番情结在心底轮转。如果妹妹没死,也该是这样可人的吧?上天何其不公,同样的弱女,却是两番不同的境遇。唉!但愿父母在天有灵,保佑她早日手刃仇人,得报血仇。
虽已入秋,但天上的日头依然狂妄地放射着热力,丝毫无视于季节的变化。
霍青莲张大嘴,吐着热气。真羡慕那些冰肌玉骨的姑娘家,浑身无汗,清凉得宛如水凝似的;不像她,每天得洗两次澡才能冲去这一身的黏腻与燥热。
请丫头打来一浴桶井水,搁在房里,光瞧那份透彻就觉得清凉。霍青莲伸手拨了下冷水,一股凉意顺着指尖滑入心底,仿佛驱散了这满屋、满室的暑气。迫不及待地,她卸下了衣衫,赤裸着身子兴奋地跳入浴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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