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出了门,婶娘们聚集在一起唠嗑,叔伯们则在石凳上摸扑克。堂兄先走一步,说他去买鞭炮了。我一口气跑至同伴王娟家,正在嗑瓜子的她嗔怪我怎么才来?我们满脸喜悦,飞奔着下坡,去村头的小卖部购置喜爱的物品。妹妹在后面紧追不舍:“姐姐!等等我,等等我啊!”身后,是我们银铃般的笑声。
不大的小卖部是小孩的天地,我们去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斜,但里面仍然被围聚的水泄不通。些许人挑好了皮筋,水果糖,还有的斗胆,买了男孩玩的炸弹〔就是将火药包在纸里,摔在地上便响的那种〕。
王娟买了她仰慕已久的油笔。我看中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问价后目瞪口呆了:一元五角。兜里总共一元。爷爷二角,奶奶一角,父母加起来是八角。堂哥避过爷爷奶奶,私自给了我他的二角。这条纱巾这么贵啊?比丢掉鼻尖还损失惨重!划不来了,经受住这份诱惑吧!
退出人群了,站在门口还是不想离去。身边七彩缤纷的气球上天了,伙伴们穿的花枝招展,欢呼着,歌唱着,跳跃着妹妹精心选好了二分钱的皮筋,三分钱的橡皮,二角钱的文具盒便拉扯我回家。而我踌躇几分,待到太阳落山,才犹豫着买了二角钱的蜡笔算了却了过年的心愿。
乐颠地向回撤,脚下晕乎的也像是摇晃不定。上了高陡的坡,听到父母亲深情地呼唤着:“玲儿——红儿——玲儿红儿这才气喘吁吁扯起嗓子应声答道:“爸爸——妈妈——!”十五瓦的灯泡下,爸爸永远是他那副慈爱的神态,妈妈的眼睛也总是笑意盈盈。
手脸不洗,辫子不梳,三下五除二便上了炕。炕沿边的碗中,晾着白糖水,碟子里,油炸的麻叶面片。散发着泥土味的被窝,暖烘烘的。“爸爸,猜猜我们买了什么?”心急的妹妹扛不住了。
“这还用猜测?不是本子就是铅笔橡皮!”爸爸一语中的。
“妈妈,是不是非要等到十五岁才给我一元五角?”我有点惋惜。
“不等也可以!”母亲随口说:“提前支付。”
“支付是什么?”我迷惑不解。
“就是这会给你,十五岁那年不许要!”爸爸替妈妈解释:“提前花的意思,明白吗?”
“那我能提前花吗?”我拉开被角,偎依在妈妈身边。
“能啊!怎么不能!”爸爸笑的合不拢嘴。
“真的啊?”我的兴奋有增无减。
“嗯!不过要看你妈妈的脸色。”爸爸遗憾地摊摊了手:“可惜这个家你妈妈是掌柜的!”
“好啊,你和孩子合伙看我的笑话。就咱们那点家底,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假装恼怒的训斥爸爸。
爸爸问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妹妹脱口而出,说我想买那条粉红色的纱巾!不然,早回家了!就是因为等我,才耽搁到天黑。透过皎洁的月光,透过朦胧的灯线,我看见妈妈的眼眶潮湿了。“妈妈,你怎么啦?”妹妹清澈的眼睛犹如星儿闪烁。无邪的我学着奶奶的口气:“妈妈,你要是再哭,老天爷会捏鼻子的!到时候我们可不管你了!”
爸爸百般安慰妈妈了,可妈妈的泪似断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妈妈,我不要纱巾!只要老天爷不捏鼻子就好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这之后,那条粉红的纱巾便成了我的心愿我的梦,那粉红色的纱巾也成了我人生的希冀。耐不到十五岁,大约是十二,三岁吧,如愿以偿地围着那条红色的纱巾。而我的心在时光的流逝中,已不甘于一条微乎其微纱巾的心愿了。我有了更宽广更辽阔的梦。我的梦满满的,装载不下,又无处释放。
不知不觉中,我已为人妻,为孩子母。当生活折磨的我疲惫无力时,年的渴望日益强烈。鞭炮声过后,我寻觅,追逐着儿时的足迹。先是来到了父亲生前住过的窑洞,炕上已没有泥土的芳香,炕沿,白开水不复存在。院子中央,牛羊消失,公鸡上了餐桌。供桌上,爷爷奶奶搂着他们亲爱的儿子窃窃私语。
重复着虔诚作揖的镜头,又多了一项磕头的任务。吃着饺子,牙齿咯嘣作响,咬到硬币的我却没有扔在地上。我攥着这枚硬币,联翩重重。爸爸,您不是说,日后我发大财了好孝敬您吗?这刻,揪心不已的我用昔日的一元五角加倍奉还,可您怎不给女儿面子?
堂兄的儿子小学快毕业。远远地看着他燃烟火放鞭炮,感慨万端的我给了他二十元。他叫了一声大姑,便大撒腿向村头的超市冲去王娟的儿子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一晃而过。那飞扬的尘土已不再现,光堂堂的水泥路面,取代了凸凹不平的羊肠小径。
队长家改换门庭了,家家都有电视,且安装了有线。不必等到晚上夜出,不必提着凳子占位置。各家各户灯火通明,仿佛过着盛大节日,这才是我心中向往已久的年吗?村落静悄悄,掉根针都能听见。周围,没有了草垛,没有了玉米秆,光秃秃的,一切显得了无生气。先前的热闹场面呢?果真如父亲所说,苦愁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没有了心情吗?
当所有人睡的香甜时,我却要踏着思念的路挥手离别了!我得继续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年。不曾响过长大后的年竟是这般失落烦恼。我得为了经济的发展逼迫自己学会奉承巴结,我得为了女儿上所好学校,而违心地讨好我孩提时的好伙伴,我得为了家庭,牺牲自我感情,而和老公维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日子。我得为了和谐社会,不得不口是心非说着人们喜欢而又爱中听的话语。
这是我满怀期待的年吗?绝不是!可我理想中的年又是什么样的呢?是飞天的气球还是甜到心里的泡泡糖?是那一角钱的深情还是饺子里的浓意?是奶奶说我的真还是堂兄待我的诚?是父亲不吝的教诲还是母亲沉甸甸的泪珠?那土腥味的炕又有什么错?那瓦蓝的天空容不下我单纯的思想吗?
凌晨一点多了,阵阵炮声还围绕在耳边。老公和朋友进来了,他说他们今晚出去熬战,天亮回家,让我别关灯关门。我恬淡地说去吧!他的朋友示意说我一起去!我摇头摆手说看晚会。紧接着女儿推门,她第一句就说我不看电视,干脆关了!而后让我陪她和同学看烟花。我吆喝她们走,说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年,在我的心里,就这样了无声息吗?年,在我的嘴里,就这么不值得一提吗?电视上演什么我毫无印象,但在这辞旧迎新的大年夜,我的耳边依稀仿佛传来董文华潺潺流涓的望星空。
夜蒙蒙,望星空,我在寻找一颗星,一颗星。它是那么明亮,它是那么深情,那是我早已熟悉的眼睛。我望见了你啊,你可望见了我?天遥地远,息息相通,即使你顾不上看我一眼,我也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夜深沉,难入梦,我在凝望那颗星,那颗星。它是那么灿烂,它是那么晶莹,那是我敬慕的一颗心灵。我思念着你啊,你可思念着我?海誓山盟,彼此忠诚,即使你化作流星毅然离去,你也永远闪耀,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