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虽已猜到几分,但仍意外。
迟疑问“他毕竟是卫氏嫡孙,师父当真不考虑卫氏那边的因素么。”
“督查院选人,不问出身,也轮不到旁人置喙。”
“你直接拿着本辅的手谕过去。”
杨清便知师父是真的主意已定,不由想,此番结果一公布,怕要震惊各方。
顾凌洲接着吩咐“至于另外两个名额,便按照考试名次来吧,一个给苏文卿,一个给那名叫许劭的寒门学子。”
杨清道“那弟子便先让吏部留额了,按照规定,新科状元金殿赐职后,要在翰林院待满二月,才能转到其他部门任职。”
顾凌洲颔首,又道“你设法与他当面确认下,他将来是否确定要入督查院,他毕竟已得金殿赐职,如果主意未定,没有平白占用名额的道理。而且,督查院是清苦部门,未必如他在翰林院待着风光。”
杨清应是,又问职位分配。
顾凌洲道“都是进士出身,按规矩,都定为七品监察御史吧,”
杨清应下,又问“那司书一职由谁兼任”
司书,既贴身侍奉笔墨,协助都御史整理案牍及往来文书之人,一般由新入院的年轻御史兼任。
“最合适的自然是苏文卿,可惜苏文卿眼下还无法来督查院就职。要不让许劭先兼着,等苏文卿转来之后,再接替许劭。”
顾凌洲沉吟须臾,却道让卫瑾瑜来吧。
杨清意外至极,若论合适,苏文卿之外,自然是这位卫二公子最合适,只是,司书既贴身侍奉笔墨,会接触到许多院中核心文书,尤其是涉及到重案要案的文书,遇到顾凌洲公务繁忙时,还需要跟着去凤阁行走。他之所以没提卫瑾瑜,是担心顾凌洲忌惮卫氏,没想到顾凌洲竟亲自点了人。一时倒分不清恩师是真爱重这位卫氏嫡孙,还是要搁在身边亲自甄别查看。
杨清笑道“那孩子年纪虽小,字倒是挺漂亮,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也识礼数,知进退,若需跟着去凤阁办公时,也不至于怯场莽撞,由他兼任,倒也合适。师父若肯用,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距离吏部授职仅剩最后二日期限的时候,督查院考试结果亦正式公布,参考百余人,最后择选二人,排名第一的,不是寒门子弟,而是年仅十七岁的卫氏嫡孙,卫瑾瑜。
各方果然掀起轩然大波。
一则,卫氏嫡孙竟然没有通过卫氏安排职位,而是进了督查院。
二则,一向重用寒门子弟的督查院竟然以第一名成绩录用了一名卫氏嫡孙,就连刚得了一甲头名的状元苏文卿都只屈居第二。然而督查院公布了每名学生的卷试成绩,卫瑾瑜六科全满,史无前例,众人无话可说。且督查院录取二人,一名世家子弟,两名寒门子弟,总体数量上,并未偏袒世家。
“他竟进了督查院他竟能考进督查院”
卫府,卫云昊气得直接摔了手中茶盏。自打国子学名额被抢,他便对卫瑾瑜恨得咬牙切齿,一直在忍辱负重等着看卫瑾瑜笑话。
结果笑话没看成,反而眼睁睁瞧着对方一路通过大考,拿得特赦名额,又高中会元,探花,要不是出了刺杀的事,很可能还要高中状元。如今,对方竟然又通过了以难考著称的督查院考试。
卫云昊前所未有的愤怒。
因督查院独立于六部,顾凌洲脾气出了名的软硬不吃,连祖父都让其二分薄面,卫瑾瑜入了督查院,某种程度上几乎意味着,再不受卫氏掌控,也不可能如以前一般,在卫氏伏低做小,任他拿捏欺负。
卫云缙恰好下值归来,见状,皱眉道“你如今好歹得了授职,要入朝为官了,怎么还如此心浮气躁沉不住气。”
卫云昊哼道“大哥还不知道吧,那小畜生,考入督查院了。”
卫云缙一直在吏部忙事,并不知道这个消息,闻言果然一愣。
因他记得,当年殿试之后,祖父也有意让他试一试督查院,因督查院属二司,卫氏没有直系子弟在其中任职,顾凌洲又把得严,他按照祖父吩咐,去参加了考试,然而,却连卷试成绩都没有合格。
卫氏子弟自然不缺官做,但此事终究算他心头一道隐痛,他觉得,因为自己能力不济,辜负了祖父希望。
他没想到,卫瑾瑜竟然通过了督查院考试,而且还是六科全满的成绩。
这简直像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了他脸上。
同样怒不可遏的还有雍王。
雍王没有料到,他最看重的两个人竟然都考进了督查院这个他暂时无法插手的地方。
“顾凌洲不是一向器重寒门子弟么,怎会收他入督查院”
雍王面色阴冷似凝冰,一名幕僚立在下首,战战兢兢揣测“听说扬州织造局一案,督查院查了数月,都一无所获,几名御史还险些命丧扬州,扬州织造局,与那黄纯牵扯甚深,黄纯又素来听卫氏的话,兴许,这顾凌洲是想从卫氏嫡孙身上下手,查扬州那桩案子呢”
雍王目光数变,道“你说的不错。顾凌洲如此反常举动,必然有些内情在里面。督查院又如何,只要是在朝中为官,他还能逃得了么。”
因为卫瑾瑜入督查院的消息,雍王甚至都顾不上懊丧没有招揽到苏文卿了。左右赵王也没讨到便宜,他也不算输。
幕僚明白他心思,道“殿下所言极是。”
“殿下眼下还是要沉住气,以大计为重。等日后殿下入主东宫,建了自己的詹事府,自然有的是法子把人讨到身边,顾凌洲就算真收亲传弟子,也只会收苏文卿那样的,对这卫氏嫡孙,多半只是利用,到时只是讨个七品御史而已,就算顾凌洲不给殿下面子,也得给东宫和陛下面子。”
雍王又问这回总共招揽到几人。
幕僚奉上名册“有几位十分不错的寒门学子,都已按着殿下吩咐,让吏部授了职,只是那位榜眼魏惊春,到底还是去了裴氏举荐的职位。”
“裴氏盯他盯得紧,又许了户部从五品员外郎的职位给他,正常。”
春狝在即,殿前司要负责全部巡防事宜,谢琅这个殿前司指挥使已经在南郊围场忙了大半月,今日刚回京,就从二叔崔灏口中得知了卫瑾瑜也进了督查院的消息。
谢琅自然惊讶。
在他面前,他那位夫人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以为,那人无论用何手段,都会进六部机要部门,开启自己的青云坦途,没想到,竟和苏文卿这般的寒门学子一般,自己考了督查院。
“我听说,卫氏之前便让嫡长孙卫云缙考过督查院,结果无果而终。二司之内,督查院是卫氏唯一插不进手的地方,扬州织造局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卫氏这种关键时候让那卫二进了督查院,令人深思呐。”
谢琅道“光卫氏有心思不管用,也得看本事。”
六科全满,即使他不熟悉督查院考试流程,也能想象,这需要多大的辛苦与努力才能做到。
想到那人昼夜不停在国子学值房苦读,谢琅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是啊。”
崔灏感叹“此子不简单,这回,就连文卿也只考了五科全满,他竟能考六科全满。便连我,也有些钦佩卫氏能养出这么个厉害的孙儿了。你现在总也应该相信,卫氏选择将他送到你身边,不是随意而为吧。”
谢琅脑中不免也浮起那道影子。
大半月不见,也不知有何变
化,肉大约没多长℅,牙尖嘴利,势必是要比以前更厉害的。
春狝事关重大,诏命又来得突然,他是带着吴韬、王斌二人一道去的,夜里回来,吴韬一进城,便迫不及待地往府里赶,他还奚落了几句,如今脑子里这么一想,倒也突然有些心口犯痒,有点理解吴韬的心情了。
对于外面各种风浪,卫瑾瑜本人倒是很镇定自若。
因报考督查院这个计划,是他重生那一刻,抑或说进国子学那一刻,就已经做下决定的事。他昼夜苦读,读得自然不仅是四书五经,还有刑名律令。为了这次考试,他已经准备了足足二月,接近四月。
顾凌洲自然是不可能喜欢他这一款的弟子,然而他知道,顾凌洲缺那么一把好用的刀,顶着一个卫姓,他想要叩响督查院的大门,只靠六科全满的成绩是不行的,他必须得让顾凌洲看到他独一无二的价值。
真正令卫瑾瑜感到意外的是,督查院的正式任命文书上,还写着让他兼任司书一职。
上一世,督查院只招了两个学子,许劭和苏文卿,司书一职不必想,定然是先由许劭兼任,二月后苏文卿转入督查院,便由苏文卿接任了。
顾凌洲极爱重苏文卿,即使二年后督查院又进了两名年轻的新御史,司书一职,也一直由苏文卿兼任,直到顾凌洲致仕回江左。
眼下明明有许劭这个寒门学子可选,为何司书一职会给他。
不过也好,许多事,倒不用他费心谋取了。
谢琅这阵子外出公办不在京中,卫瑾瑜都是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大床,睡时便也不那么刻意地分枕席了,有时看书看得晚了,直接在外侧睡。
这日睡得迷迷糊糊,忽感觉身子被人轻轻托起。
那手臂带着寒意,力量大到惊人,卫瑾瑜睁开眼,就见幽暗里,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正幽幽盯着自己。
“你回来了”
认出人,卫瑾瑜有些意外。
“回来了,待一日,明日还得走。”
谢琅将人打横抱着,目光禁不住在散开的寝袍领口处流连了几眼,当然,还有下面露着的一截小腿。
“你不累么”
卫瑾瑜冷冷问了句。
谢琅收回视线,仍站在原地,没有把人放下的意思。
卫瑾瑜忍不住一扯嘴角。
“看来京郊住了半夜,把人都快憋坏了。”
谢琅的确有些憋坏了。
听了这讥讽,也没特别反应,臂反而紧了紧,低下眉“别坏笑,你知道狼憋坏了会做什么么”
卫瑾瑜不说话。
谢琅慢慢把人放到里侧,没让人躺着,而是放在床头软枕上圈着。
他一手仍顺势揽着卫瑾瑜腰,另一只手下移,到下腹时,突然五指收拢,隔着寝袍握了下去。
那尚带着寒意的手指就那般
卫瑾瑜猝不及防,下意识咬紧唇,紧绷的腰肢却不受控制软了下去。
不由震惊兼愤怒盯着这个人“你做什么”
谢琅面无表情道“想了。”
“毒物吃不到嘴里,过过瘾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