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怕什么”
卫瑾瑜盯着那双眼睛,问。
谢琅垂目,还未及说话,颈间一寒,一只匕首已经横在了他颈间。
短匕另一端,则握在卫瑾瑜手中。
“回答几个问题,如何”
少年郎眸若冰雪,在暗夜里闪动着冷酷的光。
谢琅一动不动盯着那匕刃,道“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便是,我还能不答你么,小心伤着手。”
“告诉我,我们成婚那夜,你麾下亲兵分明已经在悄悄喂马准备干粮,为逃婚做准备,你为何突然改变计划,没有逃走”
卫瑾瑜开了口。
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谢琅这一瞬脑中千百念头闪过,既惊诧于卫瑾瑜早发现了此事,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起,又惊疑他毫无预兆突然提起此事,不由警惕反问“你想说什么”
卫瑾瑜“还有延庆府赈灾,你是怎么想到,去伏龙山上查看的”
“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些”
“一直想问,只是没机会而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岂能放过。”
谢琅无声一笑。
“瑾瑜,你如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回答。”
谢琅默了良久,垂下眼,正色道“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如果你肯信的话。”
卫瑾瑜“说。”
谢琅紧盯着下方那双眼睛“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是活了一辈子的人,你信么”
卫瑾瑜握匕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颤了下。
谢琅没有漏掉那丝颤动。
瞳孔轻轻一缩,道“你问我如何提前预知到伏龙山的异常,那你呢,又是如何知道户部粮仓内情的这个问题,当初我们都故意回避对方,不肯回答,如今我答了,你呢你是不是也记得什么”
两人于昏暗中对视,卫瑾瑜道“先说说你都记得什么”
“我记得,我逃了婚,逃出了上京,激怒了卫氏,没过几年,谢氏一族便被诬谋反,阖族下狱,父亲,大哥,二叔,三叔,他们全都死在了狱中,我也受尽酷刑,生不如死。后来”
“后来如何”
“后来,是苏文卿从昭狱将我救了出去,我一路逃亡,收拢北境军残部和各地义军,最后围了上京,杀了卫氏,裴氏、姚氏,杀光了满上京的世家贵族,为谢氏满门报了血仇”
虽然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这般寥寥几句话说出来,谢琅眸底仍控制不住泛起些刻骨之痛和杀意。
“后来呢”
“我记得,皇帝在宫中自焚,我登基称帝,再后来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你记得么”
卫瑾瑜简直不知道该露出何等表情。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谢琅,果然和他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所以进了一趟北镇抚,出来后整个人像是从
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所以新婚之夜,没有如上一世一般,逃离上京,以至于随后的所有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可他却忘记了关于他的一切,除了逃婚这件事。
“我不记得。”
卫瑾瑜面无表情收回匕首。
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而他,就是那个玩笑。
还真是烂命一条。
好在上辈子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纪念的,他可以当做没存在过。
得此结果,他甚至有些欣慰。
欣慰上一世那充满耻辱的往事,除了他自己,不存在任何人的记忆中。
合该如此湮灭才对。
谢琅觉得卫瑾瑜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了,问“上一世的这些事,你当真不记得么”
“不记得。”
卫瑾瑜面孔冰冷。
“我读圣贤书,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说的这些,也许真的存在。”
“你不信也正常,说实话,刚开始醒过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又重新活了过来。”
谢琅道。
卫瑾瑜终于看他一眼“上一世你很早就死了”
这话题有些奇怪。
谢琅点了下头。
“死于非命,万箭穿心。”
“你不是不记得后面的事了么”
“只记得濒死前那一刻,万箭穿心,周围似乎还有很多兵马,大概是中了什么陷阱。”
卫瑾瑜笑了下。
“笑什么”
“笑世事难料。”
上一世,他死于非命,没想到最后谢琅也死于非命,还是这样惨烈的死法。最后赢的人是谁呢
谢琅道“我虽然不知道,上一世我是因何而死,但我想,最后死时,我应当是觉得解脱的。”
“为何”
“一种直觉。”
卫瑾瑜没有兴致分析他这种直觉。
只是有些意外,终于确认了心底盘桓多时的猜测,自己心态可以这般平和。
但也不是那么意外,自从很多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坐在公主府书房,从天黑等到天亮,再也没有等到母亲回来时,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事能让他意外。
“瑾瑜。”
昏暗中,谢琅神色郑重开口。
“今日话既说到这里,我也可以告诉你,起初我们成婚,我的确是因为怀着上一世记忆,才对卫氏怀有深重的敌意和芥蒂,并因此伤及了你。可这半年来,我在京南大营里朝思暮想,辗转反侧,比任何时候都能看清楚自己的心。”
“我喜欢你卫瑾瑜。这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如此喜欢。”
“我想和你白首到老,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一生一世。”
卫瑾瑜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的确很美好,很令人向往,可发生
在他和谢琅之间,注定只能是一个笑话。
这一辈子,他只想做两件事,一个是报仇,一个是回金陵,最多再加一个给外祖母颐养天年,谢琅从来不在他的计划内。而且,卫瑾瑜抬起臂,于黑暗中望着那一点朱红,他的身体状况,注定世间所有长久美好之物,都与他无关。
卫瑾瑜再度舔了下唇角。
血腥味儿以更醇厚的方式在唇齿间漫开。
对面人的味道。
“我玩儿够了,你走吧。”
卫瑾瑜将匕首收回袖中,冷漠道。
谢琅没有动,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道“帮你换了药,再回去。”
卫瑾瑜到底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只在到了床帐内,坐下时,忽然就着两人眼下姿势,攀上去,狠狠照着谢琅肩头咬了下去。
这一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一直到咬出满口血腥味儿,卫瑾瑜依旧不肯松开。
谢琅岿然不动,默默受着,等终于感觉那陷在他血肉里的齿松了些,方问“解气了么”
“骨头太硬,没滋味。”
卫瑾瑜撑着他肩起身,任由唇边上沾满血,淡漠道。
谢琅便道“你若真喜欢,改日我剜下来一块给你啃便是。”
卫瑾瑜一扯唇角。
“剜骨报恩,你的大恩人可不是我。”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再踏入公主府半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谢琅打量着眼前人。
“真的玩儿够了”
“不玩了。”
卫瑾瑜抱臂靠在床头,语气无情“姚氏富可敌国,你刚去昭狱里见了姚松,怀握宝藏,盯着你,要寻你麻烦的人不会少,我小门小户,沾不起这些麻烦。”
谢琅不由一笑,低低叹口气。
“瑾瑜,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哪一点么”
“便是这份清醒无情。”
他幽深瞳孔里跃动着火光,语罢,再度俯身,深深吻了下去,一直到将那柔软唇瓣上的血迹一点点舔舐干净,方撬开齿,继续往内攻掠。
“世子,姚松出事了。”
次日一早,谢琅刚回到谢府,李崖便神色凝重来禀。
谢琅脚步一顿,背影沉默许久,问“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狱卒进去送饭时发现的,用一根削平的金簪割了喉,人已经死透了。”
“金簪”
“没错,听说是藏在了锁枷底下,才瞒过了锦衣卫耳目。”
谢琅抬起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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