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毛了我大哥,本来就是件很恐怖的事。”禧恩感慨地提着一大篮自备的点心上小舞住处来。凤恩若忙于政务无法陪同时,她就只得自己跟管家一同前来习礼。
“我没有惹到他啊。”小舞冤道。
“他那天在官中一听到藏宝图之事时就差点当场气爆,送我来老福晋这儿习礼时,我连个声儿都不敢吭,沿路净听着他拳头喀喇作响,怪吓人的。”
“那个什么藏实图之说,根本是无稽之谈!”
“你怎么知道?”
“呃”小舞支支吾吾地抬起倨傲的下巴。“没有证据证明确有藏宝图的存在嘛。”
“怎么没有。”禧恩边哼边端出一盒盒精美吃食,不时塞往滔滔不绝的嘴里。“我爷爷生前出使西域时,带回京师进贡的宝贝就够教人咋舌了,遑论他还没带回来的。”
“为什么不带?”
这会换禧恩支支吾吾。“带了就得纳给朝廷”
“喔,我明白了。”先私藏起来,他日再偷偷运回京城,能捞的油水当然比较多。
“可我还是不明白凤恩为什么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
“因为他误以为那份藏宝图真是你要给他的情书。”
“那有什么好气的,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
“讨厌归讨厌,男人该有的虚荣心他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对你的讨厌只是迁怒,根本算不了什么。”
“真的?”小舞顿时异常抖擞。“凤恩他不是真心讨厌我?”
“也不能这么说吧。”惨了,好像带给小舞太大的希望了。“你毕竟跟你堂姐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你现在又是被堂姐家安养着。一见到你,他就忍不住想到十年前娶你堂姐时受的窝囊气。就算他不是真心讨厌你,面对你时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样啊”她又枯萎颓败地垂下头去。
凤恩或许很讨厌提到那桩恶劣的婚事,可她却是困为这件事才开始痴心仰慕起凤恩。
她那时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堂姐竟是怀着别人的种当新娘,她只知道凤恩答应了堂姐家人的私下恳求,瞒住堂姐自身的丑事,背起对新娘拳脚相向的黑锅,好让堂姐一家人有理由求皇上、皇后允许比离。
男人声誉不佳不会怎样,女人声誉一旦毁了,一辈子就完了!堂姐家人如此认为着,所以凤恩只得咬牙吃闷亏。他也的确是个够义气的汉子,多年来不曾让此一丑闻真相走漏丝毫风声。
也难怪凤恩讨厌跟良家妇女打交道,尤以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为甚,连点机会都不肯给她
“可是真正把我大哥惹毛的,应该是在你厅外听见的什么美人计那一句。”
“那是元卿说的,不是我说的!”小舞哀叫。
“我大哥哪会去管那是谁说的,知道你在做的是什么就够他光火。”
但她并没有做啊,每次和凤恩的相处,她都是真心的。
“凤恩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她难过地嘟囔。
“元卿不也是莫名其妙地随便冤枉我。”禧恩渐渐缓下两腮圆鼓的咀嚼,深蹙眉心。
“我从来没有回拒过他的提亲,是他提亲后就不再有任何动作的”
“没有动作比较好。男女之间一旦涉入肉体关系,心灵的距离就会相对变远了。”
至少她对凤恩就有很深的这般感触。
“谁跟你讲那种动作呀!”禧恩羞愤大嚷。“元卿才不像我哥那匹疯马,到处发情,他可是很有格调的!”
“你凭什么骂凤恩?”小舞霸气反击。
“我为什么不能骂!起码我是他妹妹,而你咧?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对元卿来说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两个女娃火爆地为不属于彼此的男人激烈开战,冷不防被厅外闪入的黑影吓怔了攻势,呆望黑衣蒙面的两名怪客。
“小舞,你的侍卫吗?”扮相还真特别咧。
“拜托,我这儿只有老弱妇孺,哪养得起侍卫。”她直直瞪着那两名眼神不善的男子,缓缓起身。
“那他们是谁呀?”
“问得好。”
其中一名男子快爪一伸,倏地钳往禧恩的方向,小舞却比他更早一瞬间采取行动。
“危险!”她一手狠劲推开凳上的禧恩,一手抓过整壶热茶砸往那人头上,烫得那人顶了一头碎片又跳又叫。
“小舞?”在内房午睡的老福晋闻声大惊。
“别出来,待在里面继续睡你的!”她才吼到一半,便紧急将头缩至桌面下。随即,便是一只悍霸手刀扑空劈到桌面的巨响。
活该,痛死他最好!
小舞在桌下奋力一顶,将整张桌面翻压向那两人,随手抓起禧恩自备的削果小刀便闭眼胡砍惊恐闪躲的桌下歹徒。
“大胆狂徒!竟敢到本格格的地盘上来撒野!”还惊醒她的奶奶、吓坏她的客人。
“小舞!”禧恩这一尖叫,小舞才看见另一人已乘隙袭往方才被她推跌到地上的圆滚身躯。
“你敢对我的客人动手!”她扛起附近的大花瓶便咆哮地将之愤然丢往那人头上。
“小舞!”禧恩惊瞪那只砸昏歹徒后往她脸上弹冲而来的巨大花瓶。
小舞根本无暇关注,在花瓶爆碎的声响炸开前,她就已被另一名歹徒揪紧后领,整个人吊在半空,痛苦地踢动着两脚。
可恶就算这些人不怕闹出人命,也该想想奶奶一个老人家该如何收拾这烂摊子呀。既然他们如此小人,就别怨她不够君子!
她并起双腿猛地向上一翻,登时翻蹲至在她背后偷袭者的双肩上,十指想也不想地挖往那人双眼,骇人的尖吼顿时震撼屋宇。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老福晋英勇地朝窗外大嚷。“扎达,有刺客!”
小舞疯狂地与歹徒力搏,死命挖着那人眼窝不放,痛得那人扛着肩上妖女狂乱打转嘶喊。他愈是挣扎,她的攻势就愈猛烈。在对方还来不及钳住她的双腕,她就已松手,大大开展着她的双掌,而后,使劲全力拍向他双耳,猛地击破了他的耳膜。
“啊”那人狂喊,埋头胡闯,痛不欲生,却怎么也甩不掉骑在他肩上的顽劣敌手。
嘿,扎达师父教她的招数还真管用,不需很高深的功力或气力,就可击倒强敌。
“小舞,快下来!”老福晋追着急急招手。
“别担心,奶奶!”她居高临下地狂傲一笑。“我会把这些放肆家伙全摆平”
大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后脑重重撞上的门楣震得眼冒金星。还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两眼一花地自那人肩上向后摔下,摆平在砖地上。
“小舞!”
“灾情实在太过惨重。”凤恩感叹。
“而且全都是舞格格的功劳。”
凤恩伫立小舞床边,不爽地瞪向大说风凉话的左护法,却发现这点确实无可反击。
“不管这团混乱到底是谁的功劳,此处都必须加强戒备。”
“不行,舞格格和老福晋只是被安养在这座亲戚府邸,没有他们允许,我们这些外人无权派人护卫。”
“我派不派人干嘛要得到那票废物的允许。”凤恩不爽地冷瞥左护法。“整座小跨院,除了小舞和老福晋这一老一小,就只有个煮饭烧茶的老嬷嬷和不知跑到哪瞎混的一名护院师父,能防得了什么外敌?皇上命他们安养小舞祖孙俩,每年多给的养赡银可一毛也不少。他们领了钱,却给人住什么地方!”
一看到这间破屋他就火大。
“那又怎样?舞格格和老福晋住了这么多年都没啥抱怨,你恼个什么劲儿。”左护法一如往常地猛泼这火爆浪子的冷水,伸张理性。
“对呀。再说,要找护卫的人应该是我,你干嘛浪费人力去保护小舞?”禧恩顶着前额未消的大肿包怨道。
“若不是小舞出手救你,你早被人抓去当肉票。你以为我会愿意拿藏宝图换回你这团肥肉吗?”凤恩冷哼。
“她哪有出手救我,她几乎没亲手宰了我!”圆滚俏丽的禧恩怒火中烧,肥嘟嘟的脸蛋气得红通通,像极了刚出笼的热呼馒头,秀色可餐。“她先是狠狠把我从凳上推倒到地上,又害我被花瓶砸昏了脑袋,差点破我的相,你还替她说话!”
“对,所以小舞不该救你,应该让你被歹徒掳去,然后因为我宁死不肯交出藏宝图而害你被剁成肉酱做饺子,从此天下太平,耳根清静。”
“大哥!你胳臂为什么老向外弯?”禧思痛吠。
“先别吵。”左护法疏离地侧身切入两人之间。“玄武,舞格格对藏宝图的事知道多少?”
“她知道个头!”智力几与韭菜不相上下。“她到现在都还坚称那是封情书。”
“真是可爱。”
凤恩眯着阴毒双眸斜睨左护法。
“可惜可爱的娃娃向来不合我的脾胃。”左护法冷挑俊眉瞅向凤恩。“你不也向来如此吗?”
“我没兴趣跟人谈论我的私人感情。”
“哦,原来你和舞格格已进人私人感情的境界。失礼失礼。”
“我只是基于保护嫌犯的立场替小舞设想。”
“当然,绝没有人认为你是在觊觎这小妖姬且假公济私企图把她弄到你身旁去。”
“没错。”他只企图把自己弄到她身旁来而已。
“那么舞格格曾潜到你房里盗宝的事,怎么处置?”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藏宝图在你手上,虽然没人有胆敢从你身上夺宝,你周围的人却相对地陷入极度危险。”
“对啊。”差点被抢走的禧恩委屈道。
“放心吧。”凤恩温柔而坚定地按向禧恩的肩头。“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忘记每年到你坟前多供点烧鸭烤鸡糖蒜冬菜和果子饽饽。”
“大哥!”居然如此大义灭亲?“不公平!你为什么对我和对小舞完全是两样态度?”
“因为她太笨,笨到敌我都分不清。”
“那我咧?我也有危险啊!”“古有名训,祸害遗千年。你死不了的。”
“不公平、不公平!”凤恩的和蔼面容倏地闪出凶光,禧恩连忙高喝:“大哥,你这么疼我,对小舞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大哥,你一定要多多照顾小舞的安危。除你之外,根本没人能保护她不受歹徒侵害!”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悲壮地点点头。
“对对对!铲奸除恶、济弱扶倾,这才叫英雄!”
“很好,你总算懂事了。剩下的马屁,以后慢慢再拍。现在,统统给我滚出去。”
他亲切笑道。
禧恩看着床上被人吵得愈睡愈痛苦的小舞,满心怨恨却不得不牵起笑容地向外退去,左护法却神情凝重地逼向凤恩。
“玄武,别忘了,元卿贝勒有可能是在利用小舞想得到藏宝图,她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噢,这样啊。”他纯真地眨着俊美大眼娇吟。“谢谢你特地提醒我,不然我还真不晓得会有这么大的危险呢。”
“你喜欢冒险是你的事,但舞格格从小生活单纯,玩不来这种危险游戏。”
“你果然跟小舞早有交情。”凤恩倏地与左护法眼对眼地深沉一笑。
左护法严厉回瞪。“没错,我甚至早和她有过一腿。怎么,你何时开始在意起女人的情史了?”
“就从小舞开始。”
“和你有婚约的女人可不是她。”
“她爱的男人却正是我。”
“你这是在利用她的感情玩弄她的人。”
“我从不需要利用女人来图谋私利。”
“惟独小舞除外。”左护法豁出去地与他怒目相视,几乎瞪出火光。“你早知道她就是仙仙,却一直佯装白痴地陪她兜圈子。表面上既可傲慢地鄙视她,私下又可尝尽她情窦初开的甜头。如此低劣招数,你竟拿来对付一个爱慕你的小丫头,我这些年来真是看错你了!”
“面对感情,我再下流的招数也使得出来。”
这句低咒,不只震住了左护法,连凤恩自身也错愕。
什么感情?他又是几时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了?
“你的女人不缺小舞这一个吧?”左护法森寒挑衅。
“除了小舞之外,我目前不缺任何女人。”
“目前如此,以后呢?”
“那就不是你这局外人能过问的问题了。”凤恩尖锐地轻巧反击,成功地挫杀了对方高傲的自尊心。
等左护法与禧恩及一干闲人忿忿离去后,他才懊恼地重重坐在榻沿,横掌掩住紧蹙的眉心。他在干什么?竟和自己人因这种小事闹窝里反。左护法喜欢小舞,让给他就是了。小舞又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女人,左护法却是难得的得力助手。怎么会把重要的跟不重要的搞混了?
“你这笨蛋。”
凤恩冷冷地越过肩头狠睨身后一边揉眼睛一边咕哝起身的睡娃。
“把左护法那家伙惹毛了,只会让自己没好日子过。”呵啊睡得好舒服,只是外头天色怎么黑黑的?
“你跟他倒挺熟的嘛。”
“从小一起混大的。”她眼睛半张地抓抓一头披散的乱发。
“他跟你差了近十岁,怎么一起混大?”
“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前我哥的朋友们来玩时,向来不介意我在旁边跑来跑去,问东问西,大不了他们扯他们的,我玩我的。”嗯?她僵住伸到一半的懒腰。“你为什么在我家里?奶奶呢?我又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睡觉?”
“一,因为下午有歹徒侵袭。二,她和老嬷嬷溜出府看鬼月莲花灯的热闹去也。三,你不是睡觉,是被门楣撞昏头了。四,你什么时候跟左护法有一腿的?”
“谁跟他有一腿了?”
“他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其中必有奸情。
吧嘛眼神这么恐怖?她又不是杀人犯。“他的确从不开玩笑啊,但我确实没跟他怎样,最切身的接触也不过是常帮我洗澡罢了。”
凤恩倏地起身,像孔武火山般地一脸凶煞瞪向她,将床榻上盘坐的小人儿完全笼罩在他巨大的骇人阴影里。
“他,常常,帮你洗澡?”
“呃,对啊。”他干嘛了,满额青筋乱爬,快爆开似的。“因为我野得要命,成天乱闯,经常搞得灰头土脸却又不喜欢被侍女洗洗擦擦。她们老爱把我弄得像才刚摔进花圃里的针线包,插着满头珠花又香得熏死人,好恶心。所以左护法就常被抓公差,负责把我这只连侍女们也搞不定的八爪章鱼整顿干净。”不过这都是她九岁前的快乐回忆了。
她九岁后,父兄获罪,全家流放宁古塔,就不再有机会随她撒野。毕竟寄人篱下,不得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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