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事早被她抛到脑后了,几天来连想都不曾想起一一若能不被提醒,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孙毅庭是锲而不舍的。他绕过办公桌,伸手按在她的手上。
“不,你不明白,”他的声音低沉,眼睛发亮“我并不遗憾我做了那样的事,我甚至也不会为了我的情不自禁而后悔,我只是抱歉我惊吓了你,而且使你一一他顿了一下“陷入那种尴尬的境地里。”
允宽严厉责备的眼睛在她脑海浮现,于岚闭了一下眼睛,试着把这影像甩开。
“算了,”她无力的说“那并没有那么重要我是说,我已是个成人了,并没有那么容易受到惊吓我是说”
她觉得自己愈描愈黑“算了,毅庭,我真的没有怪你。”
在看到孙毅庭眼里闪出希望的光芒时,她才发现自己间接地给了他多大的鼓励。她不安地挪了一下身子,试着把自己被他握着的手抽出来“毅庭”
“不!不要躲我!不要拒绝我广!”他急切地握紧她的手“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我是原谅你了,但那并不代表”于岚试着解释,她真希望自己能解释得够委婉也够清楚。但她还来不及往下说,办公室的门已“砰”一下被推了开来。
“小雾,怎么搞的嘛!你没有下楼去等我们呀?”既岚冲了进来,他是个极没耐性等人的人,常常这样冲进于岚的办公室“我就知道你这工作狂,责任感比谁都重,但也可怜可怜你老哥,急着想回家抱儿子。”他连眨了两下眼睛,允宽在他身后出现,正看到毅庭匆忙收回放在于岚手上的手,允宽的嘴角抿紧了。
孙毅庭站直了身子,惊愕地以对面这高大男子身上散发出的隐隐敌意,他困惑地向他们两人点头致意“很抱歉,是我耽搁了沈小姐一—”他回头去看于岚,她因惊吓和尴尬而涌现的满面晕红尚未消失“明天见。”
“明天见。”于岚低声说,不安得手脚没了放处?咸炷?怎么老是让他们撞到这种局面!让她连解释都没法子解释,因为她甚至找不出解释的动机。她只好回身去收拾自己的皮包,却隐隐感觉到,允宽那对清清冷冷的眸子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
清冷如水的眸子,紧抿的嘴。于岚颓然扔下手上的书,倒在自己床上。她怎会天真到以为他已永远是过往岁月?他这样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能说能笑她曾见过许多二十七八岁就开始发胖,在事业和工作间渐渐脑满肠肥、气质污浊的人,但那绝不会是允宽,他也许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当年的他是男孩,如今的他是男人。他仍保有干净温雅的气质,只多些成熟刚毅和智慧?咸欤鹊蹦昊菇趟穆?但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早就失去他了,永永远远
于岚咬了咬唇,推门出去。她可不打算整夜坐在那儿胡思乱想,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于岚穿过走廊,来到厨房里头,替自己冲泡一杯香浓的牛奶,准备喝了好去睡觉。
“也替我泡一杯牛奶好吗,小雾?”
她差点把手上的牛奶洒在地上,允宽是何时来到厨房门口的?他高大的身子仿佛把这小小的厨房都给塞满了,深蓝的毛衣把他的双眼颜色映得更深邃。天哪!他像雕像一样英俊!于岚吃力地调回自己的双眼,回身去挑了一个杯子。
“要牛奶啊?你不是应该喝惯了咖啡么?”
“睡觉前喝咖啡?”她相信他左边的眉毛一定挑起来了“我今晚又不赶图!”
跋图!大学时候,允宽常为了赶图彻夜不眠,于岚则常替他带早餐或消夜给他吃她摇摇头,把这回忆摔开“是啊!我想你目前的工作还不忙吧!”她漠然地回答,往杯子里放奶粉和糖。
“上班时自然是忙的,我只是不必把工作带回来就是了。”
他说得很简单“你呢?你工作的情况怎么样?”
“呃还好啦。”她把牛奶递给他,他默默地接过了,一双眼睛却正看进她的眸子里。
“小雾,”他有些迟疑地开了口“我本来想参观—下你的办公室”
红潮涌上了于岚的脸庞,她忿忿地别过脸去,因而不曾见到允宽脸上闪过的痛楚“那个孙毅庭,似乎是一个满出色的人,是吧?”
于岚觉得自己的喉咙整个梗住了,怒气自她脚下往上冲起,几乎要焚上她的发际“我相信这不关你的事,赵允宽,”
她挣扎着说,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好奇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管闲事的?”
允宽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于岚惊骇地看见他的眼底的怒气,警觉到自己在他面前是如此地细小柔弱,然而这种认知并未使她退缩,反而使她更为激怒。
“你凭什么生气?该发脾气的是我!”她愤怒地想“—去无踪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私生活?居然还敢这样待我!你除了个子比我高,力气比我大之外,还有什么能耐教我心服吗?”这念头电光石火般掠过她心头,她骄傲地扬起柔润的下巴,以—对乌黑冒火的明眸对他瞪视。雪一样嫩白的脸颊上,透出、晚霞一样的酡红。
允宽的愤怒在刹那间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惘然的空茫。他慢慢放开了于岚的手臂,喃喃地说:“抱歉,小雾,我是太多事了。我是没资格管你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尖锐的痛楚刺穿了于岚的心底,她昂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厨房;若非如此,她的泪水就要奔腾出来。身后,允宽迟疑着唤她:“小雾!”
“小雾,”他的声音哑得奇怪“你爱他吗?”
哦,这太过分了!他还不如给她一刀呢!泪水淹漫了于岚的眼睛,她真想回头去对着他大吼“不错,我爱他!”然而她不能,她太正直,没有办法说出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言语。她只是尽全力稳定自己的声音,希望它们听起来像冰霜一样冷肃:“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赵允宽。”
她把背脊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走入自己的房间,蹦跌进自己的床褥里。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厨房里,面白如纸的允宽,把—整杯不曾沾唇的牛奶,完全倒进水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