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的心情是矛盾的。
当斯年刚刚到纽约,她实在是开心的,感动的,这幺远远的追来纽约,足以表示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女性的优越感也得到满足。
可是,一剎那间就被繁重的实习工作,被受训的各种课程所淹盖,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现在该搏尽全力为工作,为事业打好基础,斯年
她必须对斯年冷淡一点。
她自己内心的一剎那激动也必须冷静下来,斯年若真爱她,他始终都会在那儿,是不是?他始终都会在那儿!
于是,她上午参加一间大学的“人事管理”的课程,下午到总公司人事部实习,晚间自修,把所有的时间填得满满的,甚至和斯年通电话也排在午夜十二点钟之后。
她是冷落了斯年。
这冷落有点故意的成分,或者也可以说成一种轻度的考验她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斯年竟然就此回香港了!
她做错了吗?她不该这幺冷待斯年吗?她她是有点后悔的,这幺好条件,好背景,对她这幺真诚的男孩子毕竟不多,她做错了吧?
她心里不舒服,却强忍着,她还有工作,还有沉重的课程,这不舒服很快会过去,她这幺告诉自己。可是几天过去了,心里的不舒服并没有消散,并没有过去,反而更加重,加浓了,变成了悔意
堡作或忙碌填不满感情的失落,是吧?
几经犹豫,几经考虑,几经矛盾,她终于打了电话,当她听见斯年的声音的那一瞬间,心中一下踏实了。
然后,对他说一些话,他答应她三天后再来,她是真的开心,真的快乐,真的满足,她不能再不承认,她是爱上了斯年。
爱,绝不是生命的全部,至少,它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缺少它,生命就显得不完整,像一幅没有完成的画,总是若有所憾。
那幺,爱情能和事业并存吗?
她思索着,考虑着。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她是做一件事就全心投人的人,爱情和事业,她恐怕难以顾得周全,结果爱情不汤不水,事业不上不下,这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情形。
现在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斯年今天就要来
了,她不能再出尔反尔的冷淡他,让他再一次失意回港,她相信以他的骄傲,他不能,不肯,也不会忍受她两次的冷待。
她该怎幺办呢?她是爱斯年的,可是她更爱事业,别的女人能做到的事她一定要做到,甚至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要做到,她的目标是公司的老总她有希望的,是不是?这次受训令总公司的人对她赞不绝口,印象深刻,她是有机会的!
斯年就快到了,见了他的面再说吧!这次他的不辞而别,她真的在想念他呢!
房门轻响,当然是侍者,或者她有香港的信吧!随口应了一声,门开处,竟是竟是不该到得这幺早的斯年,他微笑地站在门边,那笑容充满了阳光,引人极了!
“斯年”她奔过去,却停在他面前两步之处。“怎幺到得这幺早?我以为起码在十一点钟之后厂’
“为什幺不锁门?”斯年望着她,目不转睛。“纽约的治安可以和香港媲美!”
“忘了!”她暗暗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行李呢?你就这幺来的?”
“巳放在房间了,和你同一层楼!”他上前一步,拥着她轻吻她面颊。“慧心,看见你真好厂’
“我也是!”她笑得顽皮。“香港好吗?”
“香港无恙!”他看一看她堆在桌上的文件,书本。“你不要累坏了!”
“现在是搏杀期,要拼尽全力!”她坐下来。
“我不劝你,因为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幺!”他温柔地望住她。
“是的!”她低下了头,忽然之间,心虚了,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是的!”
斯年不能了解她微妙、矛盾的心情,他以为自己的来到打搅了她的工作。
“你还要看书,是吗?”他问。
“不,不”她马上摇头。“或者我陪你去吃点东西,你的飞机餐一定吃怕了!”
‘哦不饿,不过我倒想去喝杯酒!”他说。
“走吧!”她洒脱地拍拍牛仔裤。
他们落到酒店附设的酒吧,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美国人习惯以水当酒,这儿的人真多。
“回香港碰到文珠吗?”她问。
“碰到费烈!”他笑。“他们自己组团去欧洲旅行,和我同时动身!”
“真舒服!”她随口说,也不是真的羡慕。
“当你有时间又想去时,告诉我,我们组二人团去!”他半开玩笑。
“我会记住了你的话!”她不认真的。
“在纽约,有美国男人追你吗?”他问。
“我不是大受男人欢迎型的女孩子,而且你知道我不容易动心、动情!”她望着酒杯。
“我该放心些,是吗?”他笑。
“斯年,”她考虑着慢慢说:“你这幺放开公司业务跑来纽约陪我,我心不能安!”
“如果我真正的陪了你,那是值得的!”他说得奇怪。
她看他一眼,把手放在他手上。
“抱歉,我知道我太忙,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她真诚地说。对斯年,她真是越来越矛盾了。“可是如果我不打电话给你,我心里不舒服!”
“我明白,”他反手握住她“我明白,意心,我真的明白你的心情,不必对我抱歉!”
“然而,来了纽约,你会感到寂寞!”她说。眼中柔情荡漾,令斯年看得呆了。
是异国的寂寥吗?慧心第一次流露了感情。
“我会安排自己,忘了我有许多朋友吗?我在这儿念了六年书!”他说。
他重视的是她的感情,至于能否时时在一起,那绝不重要,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是不?一辈子!
“那我就放心了!”她透一口气。“斯年,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在美国念哪一科?什幺学校?”
“一定要讲?”他不想炫耀。
炳佛商业管理的ba,真是落地有声呢!
“不是花钱买一个学位吧?”她开玩笑,她知道斯年绝不会是,她知道他有料。
“差不多呢!还是不说,免我不好意思!”他笑。
“我想知道,在受训的课程上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她说了真话。
“哦好吧!”他呆怔一下,慧心会要求帮助?她那幺坚强,独立又骄傲的女孩子,她是有些改变了。“我在史丹佛念商科,后来又在哈佛念商业管理!”
“哈佛商业管理?”她睁大了惊喜的眼睛。“你怎幺不早说?害我辛苦多时厂’
“怎幺?”他不懂。
“我目前的讲师是你的同学,也许比你高班些,却也是哈佛商业管理的,他讲得很好,可是那副骄傲、不可一世状,我恨反感!”她说。
“只要能学到东西,何必理会他态度?”他说。
“我不服气,所以两人之间的沟通不好,有一点事倍功半,”她耸耸肩。“你来了正好,你晚上教我!”
“真的?真的那幺谦虚求教?你知不知道,可能我的态度也不怎幺好?”他笑。
“你是斯年,我情愿受你的气!”她说。
“好极了,我们明天开始,今晚把你的课程资料给我看看,我得预备一下!”他说。
他心中也愉快,被重视的愉快。
“以后那家伙不能气焰嚣张了!”她孩子气的。“我的进步神速会使他大吃一惊!”
“你原来是个斗气学生!”他摇了摇头。
“不,以前从没试过和教授斗气,每一位教授都非常有风度、教养,只是这一位或者是哈佛吧!”她说。
“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哈佛的人也有谦虚的广他笑。
她没有接着这题目再说下去,喝一口酒,思索半晌,犹豫半晌。
“斯年,如果我不回香港呢?”她突然说。
“什幺?”他好意外。“不回香港?”
“是总公司的人暗示过我,如果我愿意,可以留在纽约做,职位也很好!”她只望着酒。
“你愿意吗?你答应了他们吗?”他一把抓紧她的手。“你为什幺有留在这儿的打算呢?”
“没有,我只说考虑!”她摇摇头,眼中柔情消失,代之一片清澈。“我并不喜欢纽约,非常寂寞,很不踏实,也很没有安全感,只是如果我留下,可利用晚上工余的时间去哥伦比亚大学进修!”
“就是这原因?”斯年几乎叫起来。“哥大虽也是青藤名校,但这几年已不人十大,它不再是以前的哥大了,不值得你为它留下!”
“我会考虑!”她吸一曰气。“我看得很清楚,在我们公司若要和男人竟争,一个ba学位是重要的!”
“你可能会轻易拿到哥大的ba,可是你可想过,你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正色说。
她点点头,再点点头。
“所以我犹豫!”她说。
“不要犹豫,回香港,你一样能出人头地,”他认真地说:“而且香港有我!”
她抬头,香港有他?是理由吗?
斯年已留在纽约二十天了。
白天慧心进修和实习的时候,他就去看看老同学,也接洽一点生意,否则他一个人闷在酒店岂不太寂寞了。
晚上,他和慧心一起进餐,然后替她温习白天所学,他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又是哈佛的,他做得非常好,对她帮助很大。
日子却过得并非想象中的快乐和多姿多彩,平淡得若有所缺。
他安慰着自己,慧心是在“非常时期”回到香港,他们一切都会正常,特别是爱情。
好在她说过,总公司巳通知她,三个月之后她可以结束受训,不必再延长到半年了。
三个月倒也快了。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闷在心里,意心一直没有戴他送给她那枚钻戒。
他想问,又觉得不好,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不戴自然有她的理由,追问反而显得太小气了,是不?
好在她没再提留在美国念书的事。
今天晚餐是在唐人街吃的,那家“湖南园”的菜颇不错当然是纽约的水准。比起香港、台湾来,不能说太差劲,只是那儿的湘菜巳经西化了。
慧心吃得很开心,她已吃厌了酒店里的食物,平日
为争取时间,也不讲究了,今天换一个曰味,真是大不相同,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你为什幺特别选‘湖南园’?唐人街有许多其它的广东粤菜餐厅啊!”她说。
“你不懂,此地粤菜不够香港人的水准,为免失望,吃平日少吃的湘菜好些厂’他说。
“你是个很心细的男人,这一点也想到?”她笑。
“平日我不想的,我的脑筋不用在这一方面,”他看她。“现在等于是在度假,又带你去,这不同?”
“不要对我太好,否则我被宠坏了!”她说。
“那幺你来宠我,可好?”他笑着问。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不会宠人,甚至不会宠自己,”她说:“我的各方面要求高,所以涸屏刻!”
“苛刻的女人。”他故意叹一口气。
“打退堂鼓?”她望着他。
“在你面前,永不言退!”他吻一吻她面颊。
“这幺肯定?这幺有把握?”她微笑。
她是爱他的,当他吻她,她心中平静快乐,只是她不是不要表达感情,她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表达。
“当然,除非头破血流,死而后巳!”他半开玩笑。
“什幺话?死而后巳!”她皱眉。
“心死!”他作状的指指胸口。
她凝视他,好久,好久。
“斯年,我觉得你变了,和以前刚认识你时完全不同,真的!”她说。
“是你折磨的!”他笑。
“那个时候你强横霸道,蛮不讲理,记得你那时对我做过什幺?”她说。
“带你去香港仔吃海鲜厂’他笑。
“事先不征求同意,还,还”
“还强吻你,是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是怎幺回事,大概是情不自禁吧?”
“你以为,你只是骄傲,不想败在我手下?”她说。
“天地良心!只要你肯接受我,我情愿五体投地的拜倒!”他作发誓状。
“不要肉麻。”她大笑。
在纽约那幺多天,她第一次表现得那幺开怀。
“慧心,一个问题”他犹豫一下“为什幺不戴那枚钻戒?”
他终于问了。
“你想我被打劫?”她斜着看他。
“没有那幺严重,我一直没见你戴,甚至晚上在酒店里!”他问。
“我不习惯,”她想一想“而且这是贵重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我怕不见了!”
“我送给你的,不见了也不会怪你!”他说。
“这是伯母的东西!”她摇摇头说。
“慧心,不要那幺固执,好吗?”他叹息。
她再想一想,终于微笑着抽出领口里的一条白金沙子,链子的一端不正是那枚钻戒?,钞
“意心”他又惊讶又高兴又感动,她不是不阶只是用男一种方式戴了。
“我不是那幺固执,那幺冷酷的人,”她轻轻灼“更不是铁石心肠,斯年,不戴在手指上,当然怕掉,而且你不以为这幺戴更接近心灵?”
“慧心”他拥住她。
他何必疑神疑鬼,多心又猜疑呢?意心不是普通受孩子,她早已用另一种方式接受了他,是吗?
他不该这幺没有信心,对不对?
回到酒店,他们一直上楼上意心的房间。、二
房门虚掩着,很令人怀疑的样子,这样的酒店,难道也有鼠摸之辈混进来?
正想找侍者来问,却听见房里的人声。
“这幺晚了,你以为他们去了哪里?”女孩子,是文珠,啊,文珠来了。
“文珠费烈,”推开房门,慧心开心的叫。
这叫作他乡遇故知吧?
“哇,你们终于回来了,到哪儿去拍拖了?”文珠坐在床上,像是主人一样。
“吃晚饭,哪儿有拖可拍?”斯年说:“慧心在这儿好像打仗一样!”
费烈微笑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费烈,怎幺不出声,欧洲好玩吗?”慧心问。“很好,尤其都是好朋友在一起!”费烈永远温文有鳅。“本来没预备采纽约,是文珠临时决定的!”他是在解释什幺吧?“我们该代表纽约欢迎,是不是?”斯年看文珠一间。“你们其它的朋友呢尸’剽“回香港了,他们对纽约不感兴趣!”文珠说“吃晚餐了吗?”慧心坐在床上的另一边。
“飞机餐!”文珠摊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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