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在女师念书?如今为了怕徐牧雍起疑,就轻言放弃,岂不太可惜了?”
蕴明更进一步分析说:“况且,离开北京,还不见得能找到这么好的上学机会呢!”
“可是”璇芝支吾着。
“别担心了!徐牧雍曾想尽办法躲避你,躲避这场婚姻,依?砼卸希词故镀屏四愕纳矸郑膊换崴姹慊丶艺叛铮獾冒炎约涸俳两ヒ淮巍!痹堂髋呐乃募绨颍?br>
“你就安心地回北京读书吧!”
吴校长最后的一段话倒挺合情合理的,因而解了璇芝不少的疑虑。这些日子来,离家飘泊的旅程,使她的情绪绷到最顶点,一有些微的风吹草动,就惹得她胆战心惊。
牧雍应该不会,也没有理由再来了,她不是说连当朋友都不可能吗?她还记得他直唤她名字的语调,说她“无法了解”的评论,还有那一声叹息或者,这真是一个结果,而非另一段纠纷的开始吧!
璇芝继续刻划着红纸,心神渐渐平静,菊花的雏形也慢慢显现出来。
饼完年,璇芝搭着邻人的牛车入汾阳城去探望湘文。
湘文的家是做木材生意,居家及店面在城的中心地带,大门一开,可见宽广的汾河。冬天到了,河面结成茫茫的白冰,两岸的枯枝缺乏临水而照的波影,也彷佛失去了生气。
幸好年的气氛妆点了一切,红春联、红炮竹、新衣裳、为元宵节而制的花灯,以及人脸上的笑容,都为这严寒熨出一股暖意。范家人热忱极了,留璇芝下来过夜。当天晚上,她就与湘文同住一房,两人隅隅私语,重续去年在旅途中结下的情谊。
湘文的卧房令她十分惊讶,完全没有女孩子的瑰丽色彩,反而是清淡素净,墙上挂着字画,透出满室的书香。
“这是你画的吗?”璇芝指着一幅淡绿的兰草图问。
“画着好玩的。”湘文说。
“你小小年纪,又绣又画又写的,真有才华。”
璇芝好奇地问:“你进过学堂吗?”
“没有,这些都是爹娘,我说的是在杭州的爹娘教我的。”
湘文说着,翻出一件簇新的浅紫夹袄,旁边滚着绛红的细边,胸前一对琉璃草的结扣,双手交给璇芝。“这是送给你的。”
“你做的吗?真是太美了。”璇芝又惊又喜地说。
“在我的想象中,你若穿上它,一定像极了一位尊贵的格格。”湘文露出可爱的笑容说。
璇芝看看自己暗红的旧袄,不禁有感而发地说:“我以前过的的确是格格般的生活。”
“宁姐姐,我一直不敢问,但心里真的很好奇,你的容貌、谈吐和学问,看起来都不像来自普通人家,我猜你并不是陇村人氏吧?”湘文谨慎地问。
“不是?鲜蹈嫠吣悖沂翘踊槌隼吹摹!辫ブ苯亓说钡厮怠?br>
“逃婚?”这两个字吓坏了湘文。
“在我一岁的时候,我爹娘把我许配给别人,可我一直反对这种父母之命的婚姻制度,你怎么可以嫁给一个你没有见过,甚至没办法喜欢的人呢?”
璇芝说:“我不愿意白白牺牲在这种制度下,所以就逃出来了。”
“可可是,你不嫁给父母为你定下的丈夫,你又要嫁给谁呢?”湘文依然觉得震惊。
“自己中意的人啦!如果找不到,终生不嫁也可以。”璇芝说。
“我不懂。自幼我杭州的爹娘就把我许给夏家,我一直知道长大后会嫁到夏家,从来没有别的念头,更不用说逃婚了。”湘文说到那两个字,仍咬到舌头。
“你见过那位夏家公子吗?”璇芝问。
“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但已经没有印象了。”湘文说。
“既没印象,你怎能保证他的人品个性适合你,会带给你幸福呢?”璇芝又问。
“我爹娘见多识广,为我挑的夫婿应该不会有错吧?”湘文迟疑地说。
“瞧,几千年来,我们中国妇女多盲目可悲呀!如果父母的眼光都没错,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黑暗的婚姻悲剧了。”
璇芝看看湘文又说:“你去过上海、南京,也读书识字,又和洋传教士说过话,怎么思想还如此保守封建呢?”
“我是听过那一方面的言论,也翻过类似的书刊,但我老觉得那是属于另一批新潮人的生活,与我无关,所以从来不会多想。”湘文说。
“或许你还年轻,才十六岁,还没感到那迫切的压力。”
璇芝说:“我希望那位夏家公子是位有情义的人,能真正疼爱你。若事与愿违,湘文,切记我的话,你有权追求自己的快乐与幸福,千万不要为传统而牺牲,因为时代已经不同了。”
“我会记得。”
湘文点点头,又说:“宁姐姐,你逃婚了,是不是永远无法回家了?”
“我父母其实是明理的人,等风波过去,我也站稳脚步,自然是要回家,我也好想我的亲人呢!”璇芝眼眶微红地说。
每一个人的路都是孤独的,都有自己的问题要面对。湘文精致得如易碎的瓷娃娃,希望老天不要给她太多的挫折,或许她的夏公子能和牧雍一样英俊有为又才气纵横
天啊!她在想什么呢?牧雍的优秀,她不得不承认,但他毕竟不是她的,这一步一步捱着走的未来,他只是她要躲得远远的“挫折”而已,不是吗?
牧雍刚从宋家拜年回来。
璇芝的父亲宋世藩态度已经和善许多,不似半年多前那么怒气冲冲。他先由宋家方面来看事情,再由徐家方面来思忖,慢慢就移到儿女的角度。
“我们早些听孩子的话,把两柄如意束之高阁,如今就不会有这些风风雨雨了。”宋世藩说。
“如意可束之不得,那代表我们年少时的理想和一辈子的交情,孩子们不接,我们两老留着。”
徐仲甫又叹气说:“中国新的一代都变得太多了,什么都抢着自己做主,高喊要做世界的主人、做国家的主人、做婚姻的主人。唉!我是怕他们自不量力,大话说多了,却没一件扛得住,到时摔得鼻青脸肿不说,还弄得天下大乱。”“以牧雍这样的人才,我很有信心。?”
宋世藩笑看着一直恭立在一旁的牧雍说:“只可惜璇芝福薄,与你无缘,想让你做我的半子都没有机会了。”
至此,宋家算是真正原谅牧雍了。
在友善的气氛下,他们甚至谈到了退聘礼和嫁妆的事,这才是牧雍避婚及璇芝逃婚之后,两家最麻烦的事,光是装箱、清点和运送,就要从长计议,可能半年后都办不好。
但是,至少牧雍心中的大石头可以放下了。
他一到家就赶往锦绣厅,要向奶奶报告今日一行的结果。人一跨过门槛,才发现里头生了一些不相识的女眷。
他本想退出,却被奶奶叫住说:“来,见见曹家伯母和曹小姐。曹小姐在天津念书,是受新式教育的,一定和你很谈得来。”
牧雍好不容易在一堆红蓝绿紫中找到那位曹小姐。她果真是天津一带来的,鬈短的发,扑得白白的脸,身上是宽直有些洋味的花绸旗袍,一双妩媚的眼睛大方地看着他,那装扮模样即是所谓的“时髦。”
这实在是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场合。
倒是那位曹小姐先说话了:“我听奶奶说,你是北大的学生,我也认识那里的一些人,或许正是你的同学呢!”
“有可能。”牧雍笑笑说。
这时有人来请牧雍到前厅坐,恰好解了他的困窘,和男客们打躬做揖,总比混在女人堆中被审视观察好吧!接下来的一天,他又见过曹家人几回?夏棠毯苊飨缘囊隼叩拿狡牛治弈危鸥杖チ烁鏊舞ィ砩嫌掷锤霾苈盟龃5目占涠济挥小?br>
等他回到烟萃居休息,已是傍晚时分。
屋外雪已停,晶晶莹莹地一片,反照到屋子里来。
牧雍双手当枕,躺在床上。帘帐墙壁各处的喜字都已撤掉,红被新枕也已收妥,那一场荒谬的婚礼,远去得就像一场梦。
曹曼君和璇芝相比,自是新潮许多,但和宁欣比又如何呢?
唉!怎么又想到宁欣了?但愈是要禁止,她那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倔模样就愈明显,甚至还跳出他的脑海在房内四处走动。
他彷佛可以看见宁放在镜前理妆,在窗口凝望,走两步又到桌前研墨写字,然后拿灯移到床边,俯身望着他。
她的脸映着红光,像一朵极艳丽的牡丹,盈盈的眼波流动,受娇又多情,还有那一身单薄的衣裳,衬得她肌肤柔白,令人消魂,更不用说那一头不知何时披下的乌黑秀发,让她更显风情万种了
牧雍在半眠半醒中向她伸出手来,想抱她个满怀,想抱住她那一缕特殊的香气,想抱紧她在他心底所引燃的种种騒动。
在这屋里的应该是璇芝,但他喊的却是宁欣,那两张脸几乎要叠在一起突然,一声巨响惊醒了他,把一切绮想春梦都打散。
“对不起哟!我只是想进来找一样东西,没想到吵醒你了。”大妹绵英带着歉意说。“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想睡,可能这几天四处拜年太累了,不小心打了个纯。”
牧雍觉得全身热烘烘的,说话有些急促。
“你在找什么呢?”“老奶奶要大嫂哦!不,是璇芝抄的‘正法念处经’,说是字看得舒服。
我记得明明见过,怎么又不知搁在哪儿了?”
绵英翻了几个屉柜,两个绣着花叶的绸巾掉出来,她拾起时忍不住说:“瞧这绣功,曾花尽璇芝多少心血和时间,却碰到你这嫌弃她的无情人,白白浪费她准备这份嫁妆的苦心。”
“你哪里懂?我放璇芝自由,就是给她幸福”牧雍下了床,拨拨火炉说。
“我是不懂。”
绵英转头说:“我现在才明白,你喜欢的是曹曼君那一种派头的小姐?鲜邓担揖醯描ケ人慷嗔耍夷设ナ俏业拇笊!?br>
“璇芝在这里才短短两个月,倒赢得不少好感,我听到的几乎部是赞美她的话,她引起我的好奇心了。”牧雍帮妹妹打开几个箱子时说道。
“太迟了,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当你的新娘了”
绵英说完,忽然眼睛一亮,叫道:“终于找到了!”
牧雍不经意地看向那白宣纸册,一下子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他的心,如在千里之外忽遇故人,如在茫茫江心乍见旧景;那纸上的墨迹,一笔一划、一勺一勒、一撇一捺,皆是端、润、秀、致,只有一个人的字能得到他如此的评语。
天下字何其多,但他钟情的却不会忘。璇芝和宁欣同一字迹,所以其实是同一个人这念头在他脑中转来转去,一直很难被理智接受。
绵英不知何时拿着“正法念处经”离去。
牧雍继续翻着箱柜,都是璇芝无法带走的东西,有衣物、诗稿、簿本及一些簇新的小玩意。他记得在运河初遇那日,他扶她一把,她身上仅携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彷佛走得匆忙,也走得狼狈。
难怪她会一手甩开他,难怪她一路上急于痹篇他,从头到尾没给他好脸色;偏偏人到北京,他又鬼使神差的出现在她的四周,她一次比一次慌,自然更口出恶言了。
总括其原因,她不过是怨他,又怕他发现她的身分而已。
几个月来在他心底徘徊不去的疑虑此刻一扫而空,他整个人轻松极了。不是他言行有偏差,易遭人恨;也不是他爱碰钉子,自讨没趣!他屡次不顾宁欣厌烦的脸色而去“纠缠”她,不是没有骨气、不讲原则,而是他的潜意识里晓得她是璇芝,因而抱着一颗歉疚的心,处处想要帮忙她罢了。
牧雍触摸着属于璇芝,或者说宁欣的一切,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散在鼻间。
这屋她待过,这床她睡过,他就彷佛走入她神秘隐藏的世界,她如何能再维持那倔傲冰冷的面具呢?
炳!宁欣就是璇芝,璇芝就是宁欣,太奇妙了!
他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巴不得马上展翅回北京,因为他又有理由去找宁欣了,而且是她否认不了,也拒绝不了的理由。
不能够当朋友,他们可还有别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