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海德格尔论述荷尔多林诗歌的美学文章传到中国之后,荷尔多林的这句诗“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居住在此大地上”似乎又给更多人提供了表述汉语诗歌的一个现代式的美学概念——诗意。随着近几年这个概念在网络上的普遍流行(纸质媒体确证的诗人圈,则未必),另一个以前特别重视的概念——意境——被逐渐淘汰了。意境之说缘于中国古典诗歌的诗歌美学,说实话,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反抗西方文化在诗歌美学中一个体现。在现代新诗短暂的历史上,这种美学反抗曾经扮演过非常重要的角色,甚至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意境之说统治了大部分的现代新诗疆域,而且在与西方文化的不断冲突、融合和修正中,时不时创造出一张张现代新诗更具中国基因的面孔。如新月派。但随着“朦胧诗”的兴起,现代诗歌以史无前例的强大的,变化多端的姿态和冲击力,把原先被国人锁定了的白话诗的所有美学印象,统统一扫而光;那些美学的守旧者只能在一旁轻轻地叹息“挥一挥手,作别那西边的云彩”在2000年网络诗歌兴起前,偶尔还能在老诗刊那里看到一些有关意境的诗歌论述,我好几年没看了,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网络诗歌的最初几年,除了听到说某某诗人触网了和某某先锋网站标榜如何如何先锋了之外,还有大多数诗歌不是很专业的文学网站也在大张旗鼓地推广着现代诗歌的活动空间,在这些网站里我们经常会听到有关诗歌意境方面的评论。可是,这种微弱的美学反抗已经没有实质性的意义了。
经过现代诗歌西方美学洗礼的这一代诗歌网络写作者,终于在西方大量的文艺理论里找到了海德格尔的“人诗意地/居住在此大地上”这个“诗意”诗意,诗歌不能没有诗意,诗意是诗歌的灵魂,表面上这个理解可以成立。其实,这都是废话。因为一首诗歌当然有诗意,看这分行就够有诗意了(就像我们居住的房子,海德格尔不是说“人诗意地居住在此大地上”?);至于诗歌的灵魂则玄了,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写的人有没有把自己的灵魂注入到诗歌里去,注入的程度有多少——这样才会有诗歌的灵魂(好坏不论)。那么,通常我们怎么去判断这首诗歌有诗意,这首诗歌没有诗意呢?据我观察,最重要的一个标志就是诗歌的语言运用,也就是比喻,拟人,通感等等语言手段是否圆熟,高明点的就是能不能把语言外延的暗示能力运用起来。对这些语言手段的强调,基本构成了对“诗意”是否具有的一个大概的判断。那么,这些东西是什么?这些东西构成了什么?在我看来,这些东西指向一个目的,就是炼出了“意境”这些东西构成了一种“美”而我们这个一部分人奔向小康的社会,正需要这样的安慰脆弱心灵的“美”诗意这个概念,就是整合了现代诗歌与中国古典诗歌美学的一个最佳的结合点,一个最具迷惑性的漂亮的嘴型,一个最符合中庸之道的当代典型。在我看来,诗意之说,就是“意境”这个中国古典诗歌美学概念在新世纪的变种。这是另一场不动声色的文化的反抗。构成了对现代诗歌运动的另一个反动——返向运动。
当代先锋诗歌群落里有一部分人也强调语言的手段,但他们要求语言有新鲜度,要被诗人独特地擦亮,而且这种能力成了检验这个诗人纯度的唯一标准。这种极至的现代诗歌理论,自有它存在的理由,至少这种理论的实践为诗歌语言的不断丰富提供了最初的实验。但他们并不要求“美”不要求有“诗意”因为他们知道存在就是美。我们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小荒的一首生活就像是在拉屎。
生活就象是在拉屎
要挤
要使劲
要象入党一样努力
要拉得不留一点痕迹
那些肮脏的东西
窝在肚子里天长日久
会腐败心灵
要把屁股擦干净
要冲走污垢
要洗手
这首诗歌有“美”吗?有“诗意”吗?唯美的诗人们(包括一部分正经的读者)恐怕一定会嗤之以鼻,讥笑作者的粗俗。但是“生活就像是在拉屎”就象人们第一次把女人比做花一样,是一种创造。它首先把陈腐,抽象的“生活”这个词,从一个出其不意古怪的角度擦拭了一次,让这个“生活”透出了与众不同的个人感悟的痕迹——那种语言的新鲜度——整首诗都是为了完整地建立这个语言的新鲜度而设定。你可以不认可作者的生活态度,但是你不能否认生活中确实存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你应该允许作者如此来表达他对生活的理解,同时你也不得不承认作者作为诗人对语言进行了一次创造性的再书写。
对语言手段的强调,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仅仅以语言手段的运用与否高低来批评现代诗歌,并概括为“诗意”的多寡,显然是一种舍本求末,技术主义至上的诗歌观念。若干年前先锋诗歌群落里曾经流行过一句话,说是写什么已经不重要,怎样写才是最重要。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语言手段是诗歌的一切,所以一定要不断花样翻新,不弄出些高超手段出来就不能自称为先锋诗人。这种“语不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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