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善

    　　前天，父亲的朋友，我们唤称李伯的，趿双拖鞋，笑呵呵的，与父亲坐在过道里，边喝茶边说话儿。十有九次我回去，都能碰上李伯在。用他的话说，父亲他们年岁大了，没事的时候想在一起多坐坐，闲扯扯儿。

    不难理解。当初一起上高小，毕业后又一起上中学。父亲爱看书，李伯也爱看，俩人还爱在一起论辩。记得小时候，家里缺吃少穿，可欧美思想、历史文学的大餐到是“吃”了不少。到现在我还纳闷，真不知他们都是从哪看的。母亲尽管听不懂，可总是含着笑，对他们表现出崇拜。

    俩人都勤奋，花甲之年，满身病，整天还盘算着怎样做生意。其实俩人性格并不同，父亲谨慎，爱较真；而李伯豁达，说话尤风趣。他的到来，总能带来笑语一片。一家人总免不了磕磕碰碰。弟媳勤劳，能干，可是个炮筒子。弟弟急躁，不懂忍让，不少拌嘴生气。母亲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不是味儿，总为他们吵闹的日子担忧。若生意不景气，母亲担忧更甚，简直成了心病，咋劝也劝不醒。后来，李伯说，他俩的事，谁也管不了，连老天爷也管不了。脾气在那放着，任其自然吧。母亲依然忧虑，可放下许多，有时还重复李伯的话为生活的苦恼而自我解劝。

    起初从乡下来到街上，也是李伯极力鼓动，优柔的父亲才拿定主意，带上少得可怜的积蓄，开始他的另一种经历。李伯思维活跃，敢于不断尝试。他的胆略，他的智谋，父亲非常钦佩，他的勇气和开朗，更是在危难困顿时，给父母带来巨大的精神力量和支撑。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我们家重要的一分子。

    可时事难料。上午还在我们家喝茶的李伯，下午就出了车祸，在国道边上。母亲吓坏了。李伯庄上来报信的人看母亲惊急，安慰说，婶，别太急，现在他们正送我三爹去医院，我过来拿点钱。惶恐的母亲找到抽屉钥匙，惟恐耽误事，匆匆拿了三千块，催他赶快送去。

    那人走后，母亲的心还嗵嗵跳个不停。不明白倒霉事咋都碰到一块？！前些时，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母亲亲眼目睹我的叔叔被一辆卡车撞倒，连人带车滚到花池里，到现在叔叔的腿还不利索。每每想起来，母亲就后怕。

    真吓人啊！父亲办事回来，母亲像抓住了救星，赶紧迎上去。父亲慌了，掉转车头就走。急蹬两圈又下来，哑声说先打个电话看情势紧不紧。听到熟悉的声音，父亲紧绷的肌肉松弛了.邻居围上来，焦急地问情况。父亲沉默会儿，说不碍事。

    第二天李伯过来，母亲才知道上了当。母亲是个极端俭朴、内向的人，心又小，她没多说什么，可明知挣钱艰难，内心的懊悔不言而喻。弟媳平时为了块儿八角也会和人争竟，为这笔不小的数目，心疼归心疼，一句埋怨话都没说。过后和我说起时，还不住回头，只怕母亲听见难受。

    为让母亲散心，我接她过来住。闲谈时，母亲会感叹，现在坏人多啊！并举例子，村上街上的。唯独没提那件事，我知道，那是母亲的痛。末了，不忘提醒我小心。其实母亲不管钱，她说老了脑子浑，钱由父亲管。那天父亲、弟弟和弟媳都不在，就出了漏子。父亲和李伯分析，事情并非碰巧。既然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那就说明踩窝不是一天两天。这些可恶的人，有一点很精明，也是他们频频得逞的法宝，那就是轻而易举地利用像我母亲一样不存戒心老人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