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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霞光从天际漫出,贴着半开的窗扉射进来,高调地宣示着夜的结束。
这个时辰横竖是睡不了了,乔辞起身,踱步到窗畔将窗牖推了个大开,眺着远方喟息道:“折腾了一晚上,竟是这么个不痛不痒的结果。”
陈秋宜看她:“我与叶家没有任何关系,乔大人很失望?”
“失望算不上。”
乔辞回过身来,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她的眼底有着一层淡淡的乌青,眸光却依旧锐利,盯着陈秋宜道,“你方才在为谁烧纸钱?”
陈秋宜答:“今日是清明,也是家父的头七。”
“那个景县的富商?”
乔辞挑眉,“所以你是要为他伸冤?”
陈秋宜方才话还未说完便被乔辞打断了,她本以为此事再无指望,没想到乔辞竟然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并且主动开口询问。
此事牵扯进去了大人物,陈秋宜不确定乔辞会不会出手相助,但她已经走投无路,不管能不能成,总归要试一试。
她双膝一弯,在乔辞面前直直跪了下去:“家父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只因为在夏征时采买粟米绢绵的价格高于了官府的价格,犯了他们的忌讳,便被他们随意安了一个妨碍夏征的罪名,不仅被抄没了所有的家财,连人也搭了进去。”
说到至亲之死,陈秋宜的情绪十分激动,泪顺着脸颊一串串地滑下来,却顾不得擦,只忍着呜咽继续道:“我携幼弟在家仆的随同下一路来到这里,本想将此事告发到景县县令上一层的清州知州处,谁承想他们早已蛇鼠一窝,家仆刚击了鼓就被他们捉了去,我与幼弟当时站在人群的一侧未暴露身份,这才逃过一劫,只是家仆如今是生是死却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得罪了朝廷命官,难怪陈秋宜在听到自己要将她送至官衙时表现得那么惧怕。
乔辞问她:“清州知州此刻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陈秋宜摇头说自己不确定:“家仆忠厚,按理说不会将我们姊弟二人供出来,但是就怕有个万一,毕竟他们的路子野,逼人开口的腌臜法子也多。”
她以首触地,向着乔辞行了个大礼,“当时我见您身后的家丁皆持了兵械,以为是他们派来抓我的人,穷途末路之下使了昏招,还请大人恕罪。”
陈秋宜身边的幼弟十分懂事,看到长姊致歉,他亦跟着磕头。
乔辞虽然爱摆谱,却并不娇脆,被人咬了一口这样的事情她当时都没有发作,事后也不会再拿出来做文章,便直接让人将他们二人搀了起来。
那孩子在起身后,伸着肉乎乎的小手为陈秋宜擦拭眼泪。
陈秋宜攥住了他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乱动,垂眼颤声道:“我虽于经商之道懂得不多,却也知道做生意最讲究你情我愿,家父出的价格高,别人自然愿意多卖些给我们,这其中既没有强买,也没有欺诈,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景县县令那里就成了一条死罪。
家父生前素有儒商之名,死后却落了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我不求能将家产夺回来,只求乔大人可以为家父洗刷冤屈,还家父一个公道!”
虽然陈秋宜将事情的经过讲得十分简单,但是事关夏税,一旦出事,一提溜就能提溜出一大批人,再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复杂。
乔辞略微一沉吟,开口问她:“景县官吏是以每斗多少的价格征收粟米的?”
“每斗钱三十。”
陈秋宜道,“我记得家父曾言每斗钱三十的价格太低,他以每斗钱四十的价格从农民手中买入粟米,至夏征过去之后,卖梁谷的人少了,粮价定然会回升,此时多花些钱高买,日后再卖也可以对得起良心。”
乔辞身为三司度支副使,对于梁谷的价格了如指掌。
清州粟米一年两熟,价格会比北方便宜一些,多为每斗钱五十。
不过这个价格会因为市面上粟米的数量而浮动,比如在官府起征夏秋两税时,由于两税并非纯缴纳实物,还要收取一部分定额的银钱,百姓为了缴纳这些银钱,会竞相将手中的谷物折现。
市场上的谷物在这段时间内供大于求,就会出现贱卖的现象。
景县可以以每斗钱三十的价格籴米,就是占了这个便宜。
谷贱伤农,这个做法虽然可以省下官府的支出,却让农民在交易的过程中亏损钱。
为了让百姓少遭受些损失,大彦设置了常平仓1,在梁谷等物供大于求农民贱卖时,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大量回收梁谷,再在饥荒之年梁谷等物价格暴涨之时将仓储以低价放出,用以平衡市价。
这个政策若是运用得当,是个十足的利民之举,可以使不少百姓免受饥寒之苦。
乔辞前段日子天天喊穷,处处找人干架,先是严惩了三司之中的一大批手脚不干净的官吏,再以得罪入内内侍省为代价,压着那笔赃罚钱不入内藏库,就是为了保证三司在此次夏征中有足够的财力平衡物价。
那笔钱她还没焐热,就拨出给地方做抬高粮价的降粜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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