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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的手指轻轻在茶沿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满屋人顿时正襟危坐。
只听宝钗开口道:“前几日林大人颁布政令,以劣充良冒领赈灾银者,轻则杖责,重则弃市。”
一听这话,唐六爷等人脸都紫了,正想争辩“咱们还没做”
,就听薛蟠恶狠狠地捶桌子:“都给我闭嘴!
谁敢吵,现在就送衙门见官去!”
满屋再次寂静,宝钗环视一圈惶恐不安的脸,微微翘了翘唇角,终于递出一颗定心丸:“但是父亲说,家丑不可外扬。
再说,各位为薛家多了多年的事,尤其是六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重重的舒气声此起彼伏,几个管事、还有唐六爷这个掌柜定下神来却是瞠目结舌:这、这好像是大姑娘说的头一句“老爷”
?
终于想起来,按照薛家规矩,就连大爷都不能随意过问家里的生意往来。
他们怎么就那么轻易叫大姑娘给制住了?唐六爷大着胆子悄悄瞄了一眼宝钗,只见白衣美人优雅而恬静,白纱飘飘就像一幅画一样,可那透出来的气势——也太吓人了!
薛蟠的拳头忽然砸在身边的茶几上,伴着恶狠狠的威胁:“看什么呢?”
“没有!”
另几个偷偷看宝钗的也赶紧低下了头,终于反应了过来,大爷和大姑娘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联手把他们吓了一顿,什么藏着掖着的都被诈了出来。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宝钗在心里叹息,这些人跟家里的奴婢不同,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有签卖身契,只是薛家雇佣的伙计,并不完全受主家制辖。
封建社会商人地位低,也没有形成完善的雇佣制度,就像这些雇来的伙计,就算是他们自己将发霉的粮食送到府尹衙门,按律却也算是薛彬犯了法。
要对付这些人,只能从一开始就端足了气势,狠狠吓上一吓,让他们不敢再擅自拿大。
治人之道,一夺其气势,二感其心灵。
“大家都知道,按照林大人所立新政,商铺所得利润将大大减少,各位所得的利钱也会少了。”
宝钗环视众人,缓缓道,“可是,诸位想一想,你们拿了银钱,还不是要去买衣买粮?当然,还有买盐,这都是活命的玩意儿。”
“林大人限了盐价,也限了粮价,禁止商人囤积物资抬高物价,这并不是坏事。
你们拿了工钱,可以顺利地买到粮食、衣被。
这次水灾,南京虽无事,可上游损失惨重,不少百姓往咱们这儿逃难,父亲知道,你们之中有许多人收留了逃难来的亲戚。
这样,无论是粮盐还是衣被,需要的可不是更多?林大人限了价,恰是能保证人人都买得到也买得起这些活命的东西,难道不是好事?”
一番话娓娓道来,宝钗温婉了许多,可在座的众伙计却比刚刚还惊吓:老爷东家怎么会知道咱们收留了逃难来的亲戚?
宝钗当然不回答,而是开始点名:“徐掌柜。”
被点到的徐掌柜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宝钗缓缓道:“您的母亲原住在安庆府,水灾往南京投奔于您,一路颠簸受了不少的苦,又不幸患上了咳疾。
父亲让人从药铺里称了些川贝母,已派人给老人家送去。”
徐掌柜顿时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老母的确病了,然后——他拿了些薛家药铺里头的川贝,当然,是悄悄么么……偷的。
薛蟠哼了一声,也点名:“那个姓窦的,就说你,别躲!
你也不是没钱啊,你在粮庄干,一个月有一串大钱呢。
你妹夫死了,你妹妹带着两个外甥来投奔你,你倒好,让她们孤儿寡母跑去布施的寺庙讨米讨衣?故意让他们穿的破破烂烂的,还要连你那份儿一起讨回来,少了就打差了就骂,你还算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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