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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夫人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宝钗冷冷继续:“在夫人看来,一个婢女根本不算什么。
可宝钗没有夫人般开阔的胸襟,忘不了那个与宝钗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女孩子。
夫人可知道,她只有十二岁……还没有长大。”
还有另一条年轻的生命,真正的薛宝钗,也消逝在了府尹大人自以为是的清廉高洁之间。
徐龄是个清官,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好官,但他给薛家带来的麻烦远远多于其他。
若没有自己夺舍,“薛宝钗”
早已死了;若没有神秘的六婶娘为秀春报仇,顺手将薛彬从衙门里捞了回来,现在的薛家还不知道是何等的彷徨。
恩不敢忘,怨也不会消逝,夺舍抢了别人身子的人没什么资格说仇恨,但是宝钗告诉自己……绝不可忘记。
不管是何等贵重的光洁玉环,都无法将遮掩过往的裂痕;用姻亲来掩饰仇怨,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也不知道这位丞相的女儿为何会犯这样的蠢。
宝钗并不关心董夫人所想,遮掩伤口,侧开身体让出门来:“董夫人请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太过苍老,董夫人的眼睛过早地添了浑浊。
浑浊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欲语却是说不出。
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董夫人终究黯了眼神,起身,满心的苦涩难言:“……是我冒犯了……今天,多谢大姑娘相救。”
“不敢当。”
宝钗再次让了让身子,周嬷嬷赶紧走进来,将董夫人请走。
一脚迈出门槛,董夫人忽然回头,笑了一笑,却满满盈着苦涩:“大姑娘实是个好姑娘,可惜……我儿没福气。”
薛蟠听得又要火:“你儿子要是有福气,我妹子就是天大的晦气!”
“哥哥!”
宝钗厉声打断,又冷笑,“我倒是觉得,我这是天大的福气,摊上了一个敢为妹妹杀人的哥哥!”
“我……”
提起这茬薛蟠就漏气,再看那头薛王氏捂着心口、满眼带泪地看着他们俩,心里更是受不了,赶紧打起帘子逃出去,“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哎,冤孽啊……”
薛王氏重重坐倒在床帐里,倚着床柱,真是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宝钗叹口气儿,正想安慰母亲,忽见刚刚去送客的周嬷嬷急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发青还不住地大喘气:“太太,大姑娘,出大事儿了!”
宝钗立即问道:“董夫人怎么了?”
周嬷嬷深吸了一口气:“董夫人刚到门口,府尹大人那头就送来了——休书!”
宝钗与薛王氏皆愣住了,良久才大惊:“怎么回事?”
原来,根本不是徐龄良心发现然后将薛蟠放了出来,府尹大人后来琢磨琢磨也觉得可能是闹出误会了,可一来薛宝钗没死,二来薛蟠殴打朝廷命官是事实,三来嘛……徐龄大人觉得,危急时刻不可腹背受敌,把留都一害薛大傻扔牢里,杀鸡儆猴,不仅乡绅商户家能听话些,也免得这蠢货在不恰当的时候再给他闹出事来。
董夫人却有私心,趁着丈夫在大堤上忙碌,趁着晚上偷拿了丈夫的印信将薛蟠放了出来。
徐龄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得知后不顾十几年的夫妻之情,命家里唯一一个小厮兼管家送了休书来,还附了一句:“你不用回来了!”
丞相亲女,低嫁不说,跟着受苦受累受委屈十几年,到头来竟换来一封休书。
董夫人看着休书上刚硬刻板的字迹,两眼垂泪,身子一软,当下晕倒过去。
在薛家大门口晕倒的,自然得往薛家里头抬。
抬进来就发觉不对劲了——这是徐龄大人的媳妇儿啊,而且是刚休了的,往自家抬算是怎么回事?
那给扔出去?更不能啊!
不说现在南京城有多乱,被薛蟠劫持而来给宝钗看胳膊的大夫直接一个大转弯被推董夫人那儿去了,老大夫一手把脉一手揪胡子,差点把自己扯秃了:“府尹夫人身患绝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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