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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砚中的墨汁结冻,张廷玉方捧着砚过来在炉边上取暖。
“衡臣,”
高士奇叫着张廷玉的字说道,“听说这几天的折子都被索老三带回去看了,这事你可知道?”
张廷玉静静地看着炉火,良久,才点了点头,说道:“皇上原有旨意,上书房以他为首嘛。”
高士奇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恐怕不对。
既然如此,上书房还要值什么差?当年鳌中堂也这么干过,这不是擅权么?”
张廷玉见冻墨开化,捧了过去仍旧写字,只回了一声:“那不相同。”
究竟什么不相同,却又缄口了。
高士奇觉得无趣,又觉得好笑。
他与大学士张英很熟识,张英是个最爱说笑的人,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来?呆了半晌,又道:“你尽写些什么,雪夜漫漫,正好围炉清谈!”
张廷玉呵着手道:“既无差使,枯坐无聊。
我每日都要做笔记,几个月来已有几万字了。”
高士奇忍不住一笑道:“何必自苦如此,皇上的事有起居注官,你自己的事自己还不记得?”
“记得只能算人证,笔下成文就有了物证。”
张廷玉这才搁下了笔,慢慢踱过来坐了:“高相,这个地方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地方,一个筋斗翻倒,再无东山再起之时!
我记笔记倒也不全为谨慎。
有朝一日退归林下,略加润色,就可成为著作,不也是人生一大乐趣么!”
才上来几天的人便存了这样的心思!
高士奇陡地想到自己,是不是有点知进不知退了?想着,将座儿靠近了张廷玉,叹道:“衡臣,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你可谓其人了!
桐城是你家乡吧?那是个人文荟萃之地啊!
你这样年轻,就深沉练达如此,高士奇自叹不如。”
张廷玉听高士奇说得诚挚,含蓄地微笑道:“虽说是君恩,江村你对我的举荐之恩,廷玉一刻也不敢忘怀。
方才说到宁静、淡泊,我不敢当,今夜只你我二人,有一句心里话想讲一讲,又怕触了你的忌讳……”
“你讲就是,”
高士奇诧异地拨弄着火炭儿,审视着张廷玉,“这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
“前日熊赐履将部文票拟写错,又把他侄儿的官品擅自提高一级。”
张廷玉仰着身子,旺旺的炭火照得周身通红,款款说道,“这件事你晓得不?”
“我知道。”
高士奇说道,“我叫吏部按下了,这点子过错,不必提奏了。”
“那你就害了熊东园!”
张廷玉突然加了一句:“熊东园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出这种差错?他是理学名臣,又怎么肯自污声名?”
“你是说……”
“他这是趋小祸避大祸!”
张廷玉喟然说道,“皇上要大换上书房的臣子,不过先拿明珠掐尖儿,惜乎索额图懵然无知,连你这样精明的人居然也身在庐山!”
高士奇电击一般坐直了身子,良久方觉自己紧张过度,松动一下方道:“出语惊人,不过凭据何在?”
“你是上书房大臣,皇上调年羹尧任参将,带兵过古北口准备出兵准葛尔,你知道么?”
“不知道。”
“我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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