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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仍冷眼看着,连杨得意都不忍了,发着憷,小心地匍匐在地,轻轻拽皇帝的玄色冕服一角,压低着嘶哑的嗓音:“陛下,您……您颁旨吧……”
是废是剐,总要有个旨意。
触帝王天威之怒,十颗脑袋也要搬家了!
杨得意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前番才为陈后讲话,好不容易说动了皇帝……这回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皇帝会否迁怒自己……陈后也是命舛,自己不惜福,皇帝已生了要复位于她的心思,这回巴巴来“请”
她,却不想撞上了这遭儿腌臜事……
皇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立着,分明满肺腑都藏着怒气,却不肯说话,分明有千万道诏令能杀能剐,反是怒极无话。
很奇怪的心思,他死盯着绣床上那“男人”
,总在挑着细节,那男人哪处比他好,陈阿娇肯与那人生出这些污秽来,却不要他这个万圣至尊的皇帝!
那男人穿青色衣,襟下微微敞露着,肤色竟莹润似雪,真正的冰肌玉骨,很难想见,这样的“美”
,竟生在一个男人身上!
原是这样,她也爱俏生啊……皇帝喉间嘶哑,竟想笑,舌尖却生苦涩,怎样也笑不出来。
她也爱俏生,她与万众女子是同一的,有爱有欲,亦有恨,却不肯给他,连“恨”
都不肯给他。
这近十年的恩爱,料是全错的,他装给了世人看,骗了旁的人,也骗了自己。
原来竟是笑话一场。
帐里鸳鸯竟未动,苦的是他,是他啊!
皇帝终于再也忍不住,行前两步,杨得意匍地上,用额头擦着冰冷的地面,随行圣躬。
绡纱帐内,春意正浓。
她舌尖生着淡淡的温软,极好听的音色,从前帝后和谐时,他们也曾有过这样……这样的*温柔。
她极美,极柔,圈着他脖颈的胳膊,似雪白的藕段,仿佛还生着一股青莲的香气,教人欲罢……不能。
此时任何秽声都是对他皇权的蔑视,他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后快,陈阿娇啊陈阿娇,你可真狠,当真恨毒了朕,才要这样凌迟朕!
对付一位马上操戈、胸藏经纬、狼子野心的帝王,最好的方法不是触逆,而是叫他深觉受辱!
用他的女人,去侍奉旁的男人,深深地,一刀一刀地,剐他的心、挖他的肝!
皇帝反身,狠狠推翻了漏架!
“哐当”
一声,架上诸物翻倒下来,带倒了几盏烛台,曳动的烛光顿时偃息下去,扑着木架,发出兹兹的声音,幸而未燃起来。
杨得意像条死鱼似的,几乎平触地面,惊惶失措地匍匐而谒,呼吸贴着冰凉的青琉地,怎么也顺不了气儿……
帐内人影一动,像贴窗纸的影儿,霎时粘住不晃了。
连口嚼的温软都窒住,她再也不出声儿了。
被人撞破了天大的秘密似的,惊魂仍未定,仿佛平湖中被砸入无数石子,破开的波皱中涟漪叠起,绣床春光,那样惊慌失措地收场。
先回头的人,是“他”
,不想皇帝与“他”
撞上了眼色,只觉这俏生好眼熟,是见过的,却又想不起来,哪儿哪回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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