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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卧榻上,微抬手动了动。
有知觉,却没睁眼。
不知怎地,只觉眼睛涩涩难受,眼珠儿微一转,眼角便觉湿润,滚下了两行温热的泪来。
厚重的帷帐只遮挡了她头这一边儿,勉强隔了点儿光亮,她只觉胀闷,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啦。
太后跟前一资历极深的老嬷嬷出了前来:“远瑾夫人好大的架子,太后娘娘既进了这门槛儿,便是夫人三生之幸了!
您这么端着,未免太糟蹋老祖宗心意!”
她们是嫌她身子抱恙,不肯下塌与皇太后见礼呢。
皇帝隔屏风外瞧的一清二楚,正要绕过屏风去——
皇太后已开口道:“罢了,小孩子呢,并不太懂规矩,仗着有皇帝宠着,自然眉儿高了点……哀家一把年纪啦,再想不开,也不会与个小孩儿计较——”
有分有寸,明是夹枪带棒的话,还能被皇太后说的如此显宽宏大量。
她难过地撇过了头去。
皇帝有些不愈,倒教她白担了这么个名头,仗着皇帝恩宠?……皇帝何时宠过她?便是建章宫那晚相见,皇帝颇意外地这么抬举她,直封位阶稍逊皇后的“夫人”
之位于她,又赐桂宫,表面上看来远瑾夫人一朝得宠,风光无限,可这三月来,皇帝并未踏足桂宫一步!
恩宠何来?
偏这惑主的名声,亦是枉担的。
平白这么委屈。
皇太后命人抬了椅子来,舒坦坦地裹上黄袱垫,坐了下来。
她眉儿微一抬,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似的,回头吩咐道:“再拿个垫子来吧,请陛下落座——人来都来了,教陛下受累,这么杵着,哀家可不敢……”
榻上帷帐里,那人果真一动……
陛下。
他,来了。
——“朕立着便好,来瞧瞧,抽不得多少时间,宣室殿案上叠满了折子,朕难偷闲……”
王太后笑道:“陛下仔细身子,哀家也便只是关心你。”
不等皇帝接话,太后似毫不在意似的,又转过身,只关心了榻上那人:
“好孩子,你歇着吧,皇帝既封了你做‘夫人’,你便当称哀家一声‘母后’,你身上有个疼痛,哀家心里也不好受。”
她将身子翻了里去,背对太后。
——好孩子。
太后又称她作“好孩子”
,那样柔软慈爱的声音,尽像是多年前,她与皇帝偷溜出汉宫的那一晚,从长安街头回来时,跪在猗兰殿前向太后请罪。
那时,太后娘娘也称她作“好孩子”
。
即便再温软慈善,亦是虚情假意。
但即便是虚情假意,她多想……再听一回。
她曾经那样相信,她们是真的待她好。
也许,她们曾经的确拿她真心相待,但再真心,最后亦敌不过宫内诡谲的利益相争。
她陈阿娇不过是一颗棋子。
从前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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