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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顿了一顿,抬目瞟了一眼德妃波澜不兴的眉目,道:“算了吧,德妃她身子骨弱,别老折腾了。
你要觉得累,让华妃、惠妃她们帮衬着也是一样的。”
皇贵妃一愣,随即便福身称是也就坐下了,却见华妃一阵喜不自禁的模样,惠妃倒是低着头,看不见神色。
这顿接风晚宴众人都是各怀心事,而筵席将散时皇帝的一句话更如平地惊雷,令本就难言的气氛更是诡秘:“天色已晚,众卿今日也劳累了,都早些回宫歇息吧。
庄嫔,跟朕去上书房。”
沈席君闻言一惊,直直地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目光温和含笑,于是略感心安。
起身作福道:“臣妾领命。”
于是便在众目睽睽中尾随皇帝离去,留下一屋人的面面相觑。
回到上书房,其时已过戌时三刻,皇帝的御案前分门别类地堆积了数摞地方呈上的奏折。
祭祖期间,虽然也有实在紧急的公文会直接送至西郊行宫,可大部分毕竟只能积留在此。
长长十数天,堆积的数目相当客观。
“都是军机处递上来的,今晚要马上要批复,明天早朝等着回呢。
宫门落了锁,李翰林进不来,今晚你可要伺候朕一宿了。”
皇帝在内监的伺候下迅速换下了朝服,见沈席君却还在一旁一动不动,笑道,“怎么,被这架势吓傻了?”
沈席君回过神,与内监一起扶皇帝在御案前落座道:“这不有皇上在,臣妾怕什么。
只是心疼皇上的身子,这一回来就要应对这么多的国家大事,望皇上为天下保重龙体。”
皇帝接过内监递过的朱砂笔,促狭地盯着沈席君片刻笑道:“话转得倒快,真当朕不知道你刚才心里在担心什么?”
沈席君不敢回复,慌忙转身吩咐内监将自己的小书桌抬至一旁,开始为皇帝整理奏折。
皇帝见她不语也不懊恼,只是凝视着她熟练地在御案前忙活打理,许久才说:“席君,你这次做的很好。”
沈席君轻轻一怔,手中的活儿也不由得慢了下来,她略微一颔首,“嗯”
了一声,快速地将分了类的奏折在御案前摆整齐,这才回到自己的书桌旁,等待皇帝的朱笔御批,誊写备份。
夜很安静,只有屋外蝉鸣一片,和着屋内皇帝偶尔的咳嗽声,以及皇帝与沈席君二人翻阅奏章纸页的微响。
这是沈席君入宫后第一次不在后宫内过夜,[1]似乎真的远离了那些纷争喧嚣,虽然困乏劳累,心却很安宁。
偶尔从堆成小山的奏折间抬眼,大着胆子看向那至高无上的君王,时而神色凝重,时而目光灼灼,时而蹙眉,时而浅笑,不过是个正在兢兢业业为了自己那一份家产劳作的老人罢了。
人人皆道皇帝广有四方、坐拥天下,是世间最值得歆羡之人,可个中辛苦,又有几人知晓。
沈席君这般看着,眼前的人影渐渐与幼年的记忆重合,似乎那时候,也曾在夜晚的灯下愣愣看着一个人对着案牍劳形伤神,轻咳几声,沾了墨又继续写啊写的。
偶尔侧过脸,对自己投来一个温润的笑,于是心情就变得很好。
只是这般想着,沈席君便觉得心生生地疼痛起来,直至溢满胸腔。
头渐渐地重了,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涣散。
皇帝抬眼,眼看着沈席君的脑袋一顿一顿地,终于沉沉地靠在已堆得很高的奏折上。
皇帝轻笑一声,从内监手里接过一席锦袍批在她身上,却见她细致的眼角倏然落下一滴泪,滴在底下的纸张上立即漾开一圈水渍,眉尖微动、朱唇微启,却是朦朦胧胧地低唤了一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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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书房在乾清宫皇帝寝宫前,属于皇宫的前朝,坤宁宫之后以及东西六宫才算后宫妃嫔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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