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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第2页）

&esp;&esp;他甚至还要站起来，走下去，走到东方朔面前，对东方朔露出笑容。

&esp;&esp;对这么愚蠢的一个人露出笑容，然后对他说——

&esp;&esp;关于跪与不跪，东方朔尚且没犹豫出个结果，便看见端坐上首的皇帝站了起来。

&esp;&esp;年轻的皇帝个子很高，当他站在宣室殿的高位上时，看起来比实际的身高还要更高。

&esp;&esp;东方朔情不自禁地仰望他，看见摇晃的烛影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而变动形状，在宣室殿的后墙上留下扭曲的巨大阴影。

&esp;&esp;这一瞬间的威严，便如同行走在人间的天神。

&esp;&esp;天神从高位上走下来，向他微笑，以春风一般的语气向他说，“如此，东方卿便与我同去见神女。”

&esp;&esp;东方朔在一瞬间激动得说不出话。

&esp;&esp;他未曾想过如此轻易就能见到神女，实际上他今天来求见刘彻，是怀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

&esp;&esp;他已经理解了水泥的用处，可他却没办法见到神女，见不到神女，他就没办法制作水泥，而仅凭借着神女留下的那些水泥，是做不成什么事情的。

&esp;&esp;来此之前他设想过自己会被刁难，毕竟梦中得授神术，此事过于荒诞，而那么点水泥也不足够他拿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明。

&esp;&esp;只是没想到，如此轻易的，他就能去见神女。

&esp;&esp;陛下是信任着我这个微末之人的啊！

&esp;&esp;跟随在刘彻身后，东方朔悄悄擦掉了眼角激动的泪水。

&esp;&esp;在汉武朝做神女

&esp;&esp;东方朔是如此想的，便也如此说了出来，以感激涕零的语气，“臣微末之身，苟活在这天地之间，便如蝼蚁草芥一般，能得到陛下和神女的眷顾，实在是万死也难以报偿的荣幸。”

&esp;&esp;他本意是在讨好刘彻，向刘彻剖白自己的心意：就算是得到了神女于梦中传授的神奇术法，也并未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身份，更是牢记刘彻曾给过他的恩德。

&esp;&esp;按照君臣之间相处的惯例，刘彻此时应当对他的话表现出感动，并向他说两句安抚的话，如此才算是君臣相得。

&esp;&esp;事实上刘彻也是这么做的，他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说出了无可挑剔的言辞，甚至微微侧过脸，纡尊降贵地看了东方朔一眼。

&esp;&esp;如此的礼遇，东方朔不能不感激涕零，他走在刘彻身后，以袖掩面，哽咽着说不出话。

&esp;&esp;臣下如此激动，身为君主理应动容。

&esp;&esp;刘彻也确实动容了，他的脸色有微微的变动，甚至微微收紧了遮盖在大袖之下的手。

但他没有再安抚东方朔——

&esp;&esp;从始至终他根本就不想安抚东方朔，他现在只想一把掐死东方朔！

&esp;&esp;他几乎要以为东方朔是故意的了，一遍一遍强调自己的微贱，是什么意思啊？

&esp;&esp;你微贱如蝼蚁草芥，可神女偏偏越过了尊贵的帝王，向你这蝼蚁草芥投注出了视线，神女去你的梦中见你，神女还传授你一夜起楼阁的术法，什么意思啊这是？示威吗？向刘彻这个皇帝示威吗？！

&esp;&esp;东方朔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连同他此时压抑的哽咽声，都像是一条又一条活蛇一般，钻进了刘彻的心脏，以毒牙撕吃刘彻的心头肉，一口一口，痛彻心扉。

&esp;&esp;然而刘彻不能哭，他甚至不能露出半分不悦的神色，他要笑，要笑得如沐春风。

&esp;&esp;他此生还从未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刻，哪怕是当年在窦太皇太后面前也没有过。

因为在窦太皇太后面前，他毕竟还是一个皇帝，而在神女面前，他就只是个凡夫俗子。

&esp;&esp;刘彻徐徐地吐出一口气，清凉殿已然在望，他明白他在做什么，他此时正要去见住在清凉殿中的神女。

&esp;&esp;清凉殿——与温室殿齐名，同是天子寝宫。

&esp;&esp;这是今天之前，东方朔对清凉殿全部的认知。

他一介下臣，虽说是名义上的天子近臣，但也难以窥伺禁中，所知便也仅限于此。

&esp;&esp;能走进清凉殿，走进天子寝宫的人，前有窦婴，后有田蚡，无一不是重臣中的重臣，公侯中的公侯。

&esp;&esp;这些人里从前没有东方朔，往后也应当没有东方朔，然而——

&esp;&esp;清凉殿建立在水中央，宫殿和岸边以细长的廊道相连接，廊道两侧站着身穿曲裾的侍女，东方朔注意到这里只有侍女而没有侍臣，在刘彻走过时她们躬身行礼，每一个人的姿态都端庄得像是皇后。

&esp;&esp;东方朔跟着刘彻身边，一边觉得有些窘迫，田舍郎一朝登临天子堂的窘迫，一边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