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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沉重地点了点头。
刘有助继续哭求着,傅歧也依旧在咆哮,但马文才和祝英台却已经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在一片哭闹咆哮的嘈杂声中,梁山伯磁性的声音越发显得沉静。
“我活到至今,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去偷过字。”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非常,非常后悔。”
刘有助吓傻了一般看向梁山伯,以为他也要置他于死地,眼神里已经有了绝望之意。
“我年幼丧父,家中原本也有父亲历年来费心搜集的手稿和书籍供我读书,可我父亲刚刚亡故后没多久,家中便起了一场大火,我母亲体弱,我当时人小力微,能把母亲拖出来就已经是万幸,那些手稿和书籍只能任其付之一炬。”
梁山伯的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恨意。
“所以我虽是县令之子,但七岁之后,我和大部分寒生一般,无书可用,无字可看,无屋可住,无衣可穿,全靠父亲的故交和族中善老扶助,才能熬到贺馆主招我入馆。”
“我刚入馆时,和刘兄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我开蒙早,识得的字和看过的书比其他刚入学的孩子多一些罢了,那时候贺馆主要主持馆务,还要亲自授业,平日里还要调节士庶矛盾,也实在是管不到我一个和刚刚开蒙没什么区别的孩子,所以在丙馆读书的我,刘兄所经历过的一切,我也全部经历过。”
梁山伯对此很是坦然。
“当年我为了练好字,也曾去偷过字。
不过我偷的不是学生的字,而是专去偷明道楼前张榜公告上学官们的字。”
随着梁山伯缓缓的叙述,傅歧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祝英台和马文才原本就没有声音,一时间,屋内只有刘有助低低的哭泣声。
“现在明道楼前张榜后立刻糊去的规矩,便是我那时的莽撞造成的。”
他说,“我撕去公告回去临摹馆主和其他助教的字,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早就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当时和我同居一室的同窗去助教那里将此事告发,将我所偷的所有字都当众搜了出来,更绑去了馆主那里,要逐我离馆……”
“是老馆主维护了我,对其他反对的助教说:‘我是此地的馆主,负责主持这里的学业,如果我在此开设丙科,教导学生识字,可我的学生依旧要靠去偷字才能学到想要的东西,那是我的耻辱,而不是他的。
所以我不能罚他,只能罚我自己。
’”
梁山伯顿了顿。
“而后,他命学官杖了他十杖。”
“小时候,我看的是圣贤之言,学的是圣贤之道,可世事的残酷让我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圣贤存在,孔子的‘仁’、孟子的‘义’,对我来说只是书上劝人向善的虚假东西。”
梁山伯连声音都在颤抖。
“可那一刻,我已经将贺老馆主当成了我的‘圣贤’。”
祝英台转过脸去,脸上已经爬满了泪痕。
她的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滚烫了。
烫的几乎要将整个胸腔都燃烧起来。
马文才在入馆之时曾说家人仰慕贺玚的才华和人品,却不是为了投贺革所好,当年他祖父在时,曾经夸奖佩服过的人,唯有贺玚一人。
至今为止,会稽学馆也好、其他学馆也罢,仍有贺玚和那些大儒们曾经的士族弟子在资助着,他们家也没例外。
当时他来求学时,现任的贺馆主会迎出门外,并不单单是因为他是故交之子,还因为他是吴兴太守、五馆的资助人之子。
然而他生的太晚,对于这位贺老馆主的印象,也只留在祖父的只言片语里而已。
贺家从西汉贺纯开始,到东吴贺循,不停有大儒出世,贺玚“才德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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