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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半夜。
天地间都被层层叠叠的云层包裹得裹严严实实。
风吹得正猛,一阵紧似一阵,在高杆顶端和树梢之间肆虐地划出一声声尖锐的长啸。
忽然一阵狂风卷过,地面飞沙走石,尘土弥漫,数不清的碎纸枯枝残叶被卷上半天,发疯似的在乌云的裙下狂滚乱舞,直到风略小一些时才忽悠悠地盘旋着重新落回地面。
世界刚刚宁静了片刻,突然在黑暗中又你追我赶地惊起了几道闪电,从南到北,划破密集的云层,肆无忌惮地吐出一道道细长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整个天空,争抢着要把黑暗全部吞了下去。
当这个大地上被惊呆的生灵的眼睛还没有从因强烈的电光而被灼痛中恢复过来时,耳膜又已被惊雷的巨响震得嗡嗡地乱鸣。
刹那间,声音突然消失了,只感到大地在不停地颤抖着,整个世界都摇晃了起来,剧烈地摇晃着。
闪电和雷声还没有消失,豆大的雨点已经从阴暗的天幕中噼里啪啦地砸将下来,把地面上一层薄而干燥的尘土砸得四散腾飞。
当飞起的尘土还没有沉下的时候,密集又散乱的雨点迅速地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帘。
天空很快就漆黑黑的一团,四周景物已变得模糊不清。
此时正是四月末天气,大雨说来就来,一来就是如此地张狂猛烈。
我对如此突变的天气完全没有准备,不用说雨伞或雨衣,就连一片可以稍稍遮风挡雨的“只瓦片砖”
都没有。
我下身穿着深蓝色窄裙,上身穿着文艺绣花白色衬衫,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淡紫色毛衣。
虽然已到仲春时节,但在这样的日子里,仍然深觉寒气逼人,更何况此时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打得透湿,紧紧地贴住身体,更感到寒气卯足了劲地要往骨子里钻。
我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已被狂风吹乱,和着雨水,蓬乱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
雨水沿着发缘一行行不停地滚落着,滑下脸颊,又顺着脖颈流到胸前,和衬衫以及短裙上的雨水混在一起,最终汇合流进了短靴中——我已经成了落汤鸡,就像刚刚才从池水里爬出来似的。
我抬起几乎被冻僵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挑开粘在额头上的卷发,以便不让它遮住那两道可怜的目光。
可是手臂刚刚抬起,倏忽一阵寒风吹来,身体猛地哆嗦了几下,急忙抽出手把毛衣的双襟拉好,又抱住两条胳膊,紧紧地压在胸前,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我略微感到一点点残留在身体里的温暖。
我就这样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可是我的眼睛依然顽强地睁得大大的,甚至连眨都不愿意眨一下,尽管它时不时地就被雨水糊住,尽管它已因雨水从眼角的渗入而变得又酸又痛。
我的眼前是一个院子,我已经盯着这个院子看了很长时间了。
我记得刚吃过晚饭、空中的云层还很薄很碎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这里,站在这个院子的前面,呆呆地盯着它看。
此时已近半夜了吧,我仍然站在这个院子的前面,呆呆地盯着它看,甚至连半步都没有挪动过。
我的脚几乎被泡在了雨水里,雨水似乎已经浸没了我的脚踝。
我感到脚踝冷如坚冰,隐隐地有些酸麻,又有些刺痛。
我的双腿似乎也支持不住了。
好在寒冷的风和雨已经僵硬了我的脚和腿,才不致于让我立即扑倒在地,倒在泥水中昏厥过去。
啊,我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温暖干燥的屋子里,享受柔软的床铺带给我的舒适惬意呀,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在如此凄风苦雨的夜晚巴巴地跑到这个院子前面遭这份罪呢?
我来到这里,因为我相信眼前的这个院子一定与众不同。
我相信在这个院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有什么正在发生着,并且还有什么一定会接着发生。
这些发生的事情在冥冥中好像与我有着某种朦朦胧胧的关联,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关联。
似乎这种关联只存在于我的臆想中,说不清,道不明,只有我的第六感可以作证:这些事情的的确确和我有着某种关联啊。
我坐立不安,心中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在对我说着:去吧,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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