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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弭于夏,六月正中。
随着日子越来越临近,程帛尧身子骨愈发虚弱起来,有时候李崇安感觉她虚弱地吹口气都能散落一地。
程帛尧倒不觉得,她脸色虽不好,身子骨却不错,虽然瘦削了些,却也不是瘦到见骨。
洞府之外,漫山繁huā初落,果实殷殷,这般一个心中充满骄傲与孤独的孩子,却注定生在一年中最繁盛美好的时光里。
身而为人,她无法理解玄弭身为妖的苦,却能理解它的孤独,有些孤独不必言说,懂的人自是不语自明。
洞府窗下,流水潺潺,落叶飞huā片片逐水而去,到得远处坠成一片飞珠溅玉,蓁蓁在一旁捧着李无涯的手札念道“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岩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
闺女细细嫩嫩的嗓音仿如静水细流涓滑而过,夏日的晴光通过微黄的书页折射在她脸上,白光弥漫,仿如天使。
“蓁蓁。”
程帛尧轻唤着闺女。
“嗯,娘。”
“既然求道之路这般艰难,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地走到这条路上来呢?”
程帛尧惯性地充满疑问,她的道似乎都是在疑问中得到的,每一回起疑释疑,都是她更近一步走向道的契机。
蓁蓁侧着小脸想了想,合上书页,刹那间淡淡白光敛去,只余些许光芒自窗外散散地投照而来:“这世界上想要成功的路都很难呀,既然都难,为什么不选这条,成功问鼎大道的收获比对任何一条路都要更大。
娘,你为什么老想些千奇百怪的事呀,做饭很辛苦难道能不吃么,河豚有毒还有人非吃不可呢。”
虽然比喻得有些面目全非,而且道理也有些离题千万里,可程帛尧就是能听得出意思来:“我只是选择了千万种可能中的一种,和其他的路并没有什么太多不同,之所以艰难,是因世道本就艰难。
所以人们才要超脱世间道的束缚,想要真正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而不是为任何外力所主宰,因此才不惧千难万险一心求道。”
所以,道还是坚持、坚信。
我坚持我的选择,我坚信我所追寻的道。
时转六月中,玄弭在知了声声中,在炎炎烈日下来到这个世间,是个极其漂亮的男孩儿。
眉若春山,眼似繁星,才乍出生便有着举世无双的潜质,便连蓁蓁都要眨巴着眼说:“大弟比我都好看,以后别人会以为我又多个妹妹的。”
事实上,玄弭的漂亮并非雌雄莫辩的那种,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漂亮的男孩儿的那种美好。
阳光柔软地照在他脸上,你便觉得这世间最美的时光也不过如此,玄弭孤独而骄傲,习惯拒人千里之外。
而这个孩子爱笑,谁来都给抱,喜欢亲近身边所有的人。
“崇安师兄,这样真好,我还担心他还是会那么清冷孤高的脾气呢。
啊,对了,是该叫李微么?”
老程一早给他们安排好了,余下的三个孩子应该是李微、李藩、李翦,按着来的话就该叫李微的。
“叫他李藩吧,藩者屏障也,盼着他这一世,能突破他内心的藩篱,不再有人兽之分,道凡之别,真正〖自〗由自在再无拘法。”
李崇安想着微这个字,实在不怎么适合大儿子。
藩儿?小藩……不行,还村里有个姑娘呢。
这名字确实不错,可单着来叫味儿特奇怪:“要不,小名还叫玄弭?”
这名字容易让人想起那天的血腥场面来,李崇安摇摇头说:“弭通弥,叫玄弥如何?”
玄弥,好吧。
程帛尧对名字没有任何执着,有人给取好,她只需要负责叫,多省事儿:“嗯……玄弥,却前世之孤苦,合今生之欢愉。”
滚滚在一边耷拉着脑袋,特别想朝李崇安和程帛尧大吼一声:“你们别搞笑了好不好,老子好不容易摆脱了玄弭,现在又来个玄弥,你们俩还让不让人痛痛快快过日子了,真是给老子找不痛快。”
再看看玄弥现在笑得跟初升的朝阳一般光华耀眼,灿烂至极,温暖如厮,滚滚就有一种这其实不是玄弭投胎,而是另外一个灵魂转世为人的错觉。
他怎么可以这么温暖灿烂,怎么可以这样清澈干净,虽然说是个初生的婴儿,可怎么说也是玄弭的转世,就该像蓁蓁一样,依旧保有上一世的某些脾气性格。
可是他完全没有,完全像是一个全新的人,没有任何往日痕迹。
一看到玄弥笑,滚滚就觉得心肝脾肺肾全都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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