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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奉常寺中人已经陆续散去。
徐福与苏邑话别之后,便拔足走向了另一处厅堂,等跨进门来,余晖的光芒映进厅堂之中,照亮了趴伏在桌案上的身影。
“侯太卜。”
徐福轻声唤道。
桌案上的身影抬起头来,露出那张神色肃穆刻板的脸来,“徐太卜。”
徐福很难从侯生那张脸上,分辨出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有一问,想要请教侯太卜。”
徐福在他身旁跽坐下来,口中问道。
侯生却低下了头,继续翻动着手中的竹简。
徐福并不停顿,继续出声道:“我前往蜀地前,侯太卜告知我,此行艰难,是当真从卦象中卜得了什么,还是只以为蜀地艰险难去,才如此提醒我呢?”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侯太卜故意恐吓他的,只是这个问题并不适宜问出口罢了。
侯生终于丢开了手中竹简,只是他的神色有些冷漠,“我的确卜出了几分凶险。”
他顿了顿,接着才道:“但我不如你,并未算准蜀地大祸。
你比我更精妙几分,也比我更坚韧几分。”
侯生的目光十分复杂。
当初他如何严厉地阻拦徐福,如今徐福却平安归来,他自然觉得面上无光,如同被徐福狠狠抽了一巴掌。
可他能不服吗?
侯生平时面上不显,骨子里却是何等高傲之人?如今且不论卜筮之书,光是心性他已然输给徐福了。
徐福敢做的事,他却不敢做,他骨子里的高傲便更令他如鲠在喉。
他已经失了当初来到秦国的本心!
他来不是为了单单做个太卜丞,他是怀着抱负,真正想要在秦王手底下干出一番成就来,借用秦国之地,向诸国、向天下,展示自己的能力。
而如今他竟是陷入了如此狭隘的境地之中,前怕狼后怕虎,为了爱惜自己的名声,自己将卦象算得一知半解也就罢了,竟然是连别人的卦象也压住不发。
此等做派,与他昔日瞧不起之人又有何区别?
侯生陷入了羞窘之中,如今再看着徐福,便觉得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徐福无法从侯生的脸上看出他心中所想,只得道:“既如此,我便当,当初侯太卜的确是为我好,所以才如此劝我了。”
徐福的语气并不如他说的话那样温和。
侯生咬了咬牙,抬头道:“徐太卜,当初将你的批语从竹简上消去,的确是我之错。”
侯生没有那样厚的脸皮,要求徐福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何况就算徐福原谅了,他心中也只会觉得更加尴尬。
侯生这时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目下无尘,他声名在外,自以为在七国之中都有一席地,却不曾想到,真的会有比他年纪更轻,却本事更强的人存在。
徐福愣了一下。
侯生竟然也会道歉?难不成今日奉常寺中人都摔坏脑子了?
徐福对侯生的厌恶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去,他可还记得当初知晓自己的卦象批语被删去时,心中如何愤怒滔天。
道歉又如何?他有权利选择不接受。
徐福淡淡点了点头,目光从侯生面前的桌案之上扫过,道:“既然侯太卜十分繁忙,那我也不多打扰了。”
徐福转身便走了出去。
他今日过来,也就是想让侯生瞧一瞧,他去了一趟蜀地,究竟是死了还是残了,他就是要让侯生知道,他的卦才是正确的,侯生的卦是错的。
如今侯生致歉如此之快,从他所言也可看出,他已经知晓本事高低了。
徐福再留下来自然没了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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