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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海上又下起了雨,不过这次不是大风大浪,而是小雨,细细雨丝滴在海面,融进海心。
船上一间房间里头,船长在、老夏在,还有几个船员也在。
气氛有些压抑。
打破沉默的还是一个二十出头在船上没待几年的年轻人:
“真的要把她……要把她,扔下去?”
“什么叫扔下去,”
船长和老夏没开口,但另一个资历老的船员开口了,“只是让她上岸而已。”
“可让她这个样子一个人上岸,不就等于送她去……!”
年轻人那个“死”
字没说出口。
“你知道的,我们大家伙都知道,这馊船运送的是贡品,是送给那位城主的贡品,这孩子身上晦气重——毕竟她可是从海怪肚子里头出来的。”
“可她也只是个被怪物吃了的可怜人,已经很惨了,况且……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你啊你,唉,你是不是看着这女娃娃想起你那早夭的妹子了?
我们要把她留船上,万一她会把怪物引过来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你还要我们再遭一回海难吗,到时候我们还好不好运继续有命就不晓得了。”
年轻的船员沉默,然后长叹一口气。
“我知道了。
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
老夏总结了一下:“那就这样,到下一个港口就把她放下来。
从此这女娃就是生死由命、富贵由天了。
就看她的运气了。”
老夏经的事太多太多了,看过的离散悲欢也太多太多了,人活一辈子,很多时候就是在看命。
这女娃子以后会如何,也看天命吧。
但他们是万万不能冒险把她留在船上的。
船长也发话了:“不管她是被海怪误吃,还是她就真能引来海怪,我们把她送上岸都比在海上安全,对她来说安全,对我们来说也是。”
少女的前路被决定了,就在她忍着身上的疼痛闭眸入睡的时候。
从此前方面临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迷雾茫茫,少女不知自己来自何方,将去往何处。
那房间里头,中年络腮胡子的船长让那个年轻船员负责送小女娃下岸。
“你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对她好,她也最信你,就由你来送她下船罢。”
“…我?!
可我——”
“长庚,”
船长打断了他,“你爹娘希望你活得长长久久,所以给你取名长庚。
你家里还上有老父老母,下还有幼弟和活着的幼妹。
我们是背着家里老小期望出海的,也要完完整整交完差事,
完完整整地回去。”
“……
我知道了。”
长庚知道了,
但蔺月什么也不知道。
白天她依然干杂活,很勤奋、很认真,傻傻的、乖乖的,她收拾了一下货仓,然后去甲板上晒书,晒完自己看起来了。
少女听到甲板上的脚步声。
她抬头,
看到来人,
笑了。
笑得天真烂漫如稚童,如果用一种鸟来形容她,像小百灵。
“大哥哥。
你怎么皱着眉头呀?”
“我……”
女孩虽然面有黑斑也呆呆傻傻的样子,但眼睛却出奇的亮,她刚才摊开甲板上的书,小心翼翼像对待世间罕见的珍宝。
她现在抬起头来,她看着他也好,看着他人也好,眼中都仿佛包藏着宇宙星辰,此刻又像一片最广阔、深奥的大海。
他听到女孩问他为什么皱着眉头,张开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终究还是什么也说。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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