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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世,又有多少日子可供消遣?不多看看山水花鸟,只怕要抱憾终生的。”
阮元听了,倒也惊奇,不想孔璐华正当妙龄,却对人生之事想得这般清楚,又听她问道:“只是我身在闺阁,终是不能有太多走动,并未见过曲阜之外。
听闻阮学政是扬州人,又在京为官多年,这京中风景如何,可否请阮学政赐教?”
阮元想想,竟然说不出多少,他在京近七年时间,大半耗在了读书应考,编撰刊刻之事上,至于京中风景,见得还不及杨吉十分之一。
只好把自己所见之地,一并说上,道:“其实不瞒小姐,在下在京中,读书公务之事繁忙,却未能见过多少风景。
想来京里皇城之内,有座瀛台,风景最佳。
在下应会试之后,曾在瀛台之畔驻足半日,里面鸟语花香,即便隔着宫墙,亦自可知,外面花草河流,也自令人惬意。
除了瀛台,还有万寿寺、凉水河,也都不错。”
孔璐华道:“学使是中了进士,才做到这山东学政的,想来《四书》之学,最为通透了。
这沂水却有个典故,阮学使可还记得?”
阮元道:“这个自然,‘点,尔何如?鼓瑟稀,锵而,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这一句,在下说得可对了?”
孔璐华略有些诧异,缓缓道:“‘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阮学使应当知道这句话,却有意说了前半句。
怎么,难道阮学使是嫌小女读书不精,竟要反过来考校小女么?”
阮元笑道:“其实不瞒小姐,这是乾隆五十四年会试,头场四书文的第一道题,于全卷之中,至关重要。
在下便是应了这一题,最后会试得中,是以在下一直记得。”
孔璐华道:“乾隆五十四年……也不过是四年之前,阮学使,既非京旗,又非世家,两榜出身,四年便至三品的,有清一朝至今,只怕阮学使之外,也没几个人了吧?看来也是小女三生有幸,才得遇学使这般奇才了。”
阮元忙自谦道:“在下不过是读书多了些,算不得奇才的,其实也是得蒙皇上青睐,委在下以学使重任。
这三年提学山东,也自然要选出真才实学之人,才能报答皇上的这番厚爱。”
虽是自谦,可阮元也想着不应口出“愚笨”
、“拙劣”
等过谦之词,否则不是说自己愚蠢,而是说乾隆用人不当,这其中道理却要斟酌。
孔璐华却将头轻轻侧向了水边,看着上层渐有结冰之状,却依然不住流动的沂水,忽道:“所谓真才实学,又怎是一两篇卷子可以看得出的?想来这番你到山东,却也要多立声名才是。
你到我孔家来作客,也是想着孔府能帮你多加美言,是也不是?”
阮元想着,这位孔府千金虽是妙龄,却对人际往来之事,看得如此通透,心中暗暗惊异,但他来孔府,原本也不只这一个原因,便答道:“在下的恩师乔先生,一生景仰圣贤,是故在下为了圆恩师心愿,才得来此。
至于美言与否,其实并不取决于在下,小姐、孔先生和嗣公若觉得在下还说得过去,能美言几句,在下不胜感激。
可若不愿,在下也不能强求不是?”
孔璐华轻轻一笑,道:“阮学使倒也是诚实之人,不过话说回来,先前几任学政,都是美于须髯的老先生,像阮学使这般年轻儒雅,却只像小女兄长一般的学政,却是少见。
不知阮学使今年贵庚?又有否婚配呢?”
阮元道:“在下是乾隆二十九年生人,今年正好三十岁。
至于婚配之事,之前确是有的,不过……”
孔璐华道:“我看阮学使言行,自是温柔敦厚之人,想来是不至于离缘了,是不是?”
阮元道:“自然不是,在下弱冠之年,便得娶妻,乾隆五十二年,有了一个女儿,只是……就在上一年这个时候,家中忽染疫疾,她二人已然故去了。”
说到这里,只见孔璐华妙目低垂,竟似有些懊悔之前的话,又听她道:“原本看着学使这番装束,却不带祭品,便知学使上日并非致祭而来,应是家中有人故去。
却不意……不意竟是尊夫人,刚才的话,确是小女冒失了,该给阮学使道歉才是。”
阮元原本随和,见了她这般诚恳,又哪里愿意责怪于她,忙回道:“小姐之言,原本无心,却是不需要自责的。
只是……只是我夫妻成婚九年,我婚后三月便开始考学,真正安享岁月之时,其实连一年都不到,想来也是我对不起她……”
忽然之间,看着孔璐华温柔怜爱的双目,心中竟暗暗一动,随即也暗自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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