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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椅上的燥咳童(第4页)

木杵碾动时,槐米的清苦混着梧桐子的微涩在空气中漫开,细粉簌簌落在蝉纹凹槽里,竟与纹路严丝合缝,恍若这陶钵生来便是为了盛纳这般草木精魂。

“轻些,莫碎了槐米的星芒。”

叶承天站在案前切蜂蜡,琥珀色的蜡块在暖光里泛着蜜色的光,刀刃划过处,蜡屑如落英般坠入青瓷碗,“蜂蜡要取野山蜂封巢的老蜡,经三冬霜雪凝了温润之气。”

他将瓷碗搁在红泥小炉上,看蜡块慢慢融成金箔似的液体,表面浮着几星未滤净的花粉,恰似夜空中缀着的碎钻。

阿林此时已将药粉研得极细,槐米的青金与梧桐子的赭褐在钵中绞成云霞,轻轻一吹便腾起细雾,落在蜂蜡液里时,竟如晨露裹住沙粒,渐渐聚成温润的团。

“护嗓糖要做成蝉翼的薄。”

叶承天取来梨木模子,凹槽里刻着半透明的蝉蜕纹,将蜜蜡药团填入时,琥珀色的糖体恰好嵌进翅脉的纹路,边缘还挂着晶亮的蜡丝,像给每块糖都披了件会化的蝉衣。

虎娃趴在案边看时,见模子里的糖块在阳光里透着光,能看见细碎的槐米蕊丝悬浮其中,恍若捉到了凝固在糖里的秋阳。

母亲接过刚成型的糖块,指尖触到表面的蝉纹凹凸,忽然想起方才叶大夫说蜂蜡能裹住药粉,便如蝉蜕护着幼蝉脱壳,让那清润的药性顺着喉间慢慢化开。

绣着蝉纹的锦囊是新裁的月白绢,针脚细密如蝉翼的脉络,叶承天亲手往里头填晒干的木芙蓉叶——三秋采的叶片已褪成浅褐色,却还留着朝颜花的轮廓,叶脉间凝着的白霜似的粉,原是晾晒时沾了晨露的精魄。

“夜里枕着,山风会从窗缝里灌进来。”

他将锦囊边角的流苏理顺,穗子上串着的小蝉蜕跟着轻晃,“木芙蓉叶吸了夜露,便会把藏着的润气蒸出来,像给喉咙敷了层带着月光的纱。”

虎娃母亲捏着锦囊凑近鼻尖,淡苦的药香里竟混着若有若无的甜,像是木芙蓉花谢后,把整个秋日的清润都封进了叶脉。

她看见叶承天往柜里收剩下的木芙蓉叶,叶片在竹筛上投下的影子,竟与窗台上晾着的蝉蜕重叠,恍若草木与虫蜕早已约好,在这医馆的晨昏里,替人间的孩童织就护嗓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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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暮色漫进窗棂,阿林将护嗓糖装入漆盒,蝉纹模子在桌面投下的影子,正与柜上的“蝉纹壶”

遥相呼应。

虎娃含着糖块靠在母亲肩上,觉得喉间先是被蜂蜡的温润裹住,接着便有槐米的清冽像山涧漫过卵石,梧桐子的甘润似落叶覆在溪面,连呼吸间都带着木芙蓉叶在夜露里舒展的凉。

母亲把锦囊放在他枕边,月白绢上的蝉纹在油灯下微微发亮,恍若有只透明的秋蝉正停在那里,将木芙蓉叶里的药性,随着渐浓的夜色,一点一点纺成护佑孩童安睡的纱。

檐角的铜铃在夜风里轻响,捎来云台深处的露气,掠过晾在绳上的蝉蜕,拂过枕边的木芙蓉叶。

那些晒干的叶片吸了潮气,正悄悄舒展蜷缩的边缘,将封存的朝露与暑气,化作细不可闻的药雾,漫进虎娃均匀的呼吸里——就像叶承天说的,这草木与虫蜕的馈赠,原不必大动干戈地煎煮,只需借着夜露的浸润,借着蜂蜡的包裹,便能在最温柔的时光里,让燥火如蝉蜕般轻轻剥落,还孩童一副清润如初的喉嗓。

暑夜药园课:

蝉蜕与草木的应时性

戌时的药园浸在青白色的月光里,金银花藤攀着竹架织成半面凉棚,几枚蝉蜕正悬在新抽的藤蔓上,薄脆的躯壳滤过月光,当真像谁把透明的音符串在了绿叶间。

阿林的指尖掠过藤蔓,凉滑的叶片沾着夜露,将蝉蜕的影子晃成碎银,忽听得身后石磨旁传来叶承天捣药的声响——新收的木蝴蝶正与川贝母在陶臼里相叩,清苦的药香混着夜露的潮气,漫过沾着蝉蜕的竹篱。

“夏末的蝉蜕,原是带着天地交合的气脉呢。”

叶承天搁下捣杵,指尖拈起一枚粘在藤叶上的蝉蜕,背部的树胶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是凝固了半滴未落的暑日树脂,“你看它脱壳时,正是大暑将尽、白露未凝的时节,暑气还在树梢蒸腾,秋燥已从地缝里往上爬,蝉儿褪去的这身壳,恰好吸饱了夏末的‘阴阳交争’。”

他说话时,蝉蜕的薄翼轻轻颤着,翅脉间的纹路竟与竹架上金银花的卷须暗合,仿佛草木与虫蜕早就在节气里约好了彼此的轨迹。

阿林凑近细看,见那蝉蜕的足尖还勾着半片卷曲的金银花苞,青色的萼片上凝着夜露,正顺着蝉蜕的腹节往下淌:“师父是说,暑热属阳,秋燥属阴,蝉蜕在这时候脱壳,便得了清润与升散的性子?”

叶承天颔首,指腹摩挲着蝉蜕背部未干的树胶:“暑气伤肺,最易闭住肺窍,可秋燥一来,又像给燥火裹了层壳。

这蝉蜕在树上挂了整夏,吸的是梧桐叶的清荫,承的是夜露的凉润,背甲上的树胶原是暑天里树木流的汗,到了秋初却凝出了润性——你瞧它薄如蝉翼,却能载着药性往上升,正合肺脏‘喜润恶燥’的脾性。”

药园深处忽然传来纺织娘的清鸣,惊得竹篱上的蝉蜕轻轻摇晃,在月光里划出半道银弧。

叶承天将蝉蜕放回藤蔓,任它与金银花的卷须相缠:“《本草纲目》说蝉蜕‘主疗皆一切风热之证’,可夏末的蝉蜕最妙在‘通而不泄’——它借暑气的余温作引子,又得秋露的清润作舟楫,既能顺着肺气把闭在肺窍的燥邪托出来,又不让寒凉伤了脾胃。

就像这金银花藤,夏日开的花能清热,秋末的藤却能通络,都是应着时节收的‘天地信符’。”

阿林望着藤蔓上的蝉蜕,见月光正从翅脉间透过来,在泥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忽觉那些透明的躯壳并非空无一物,倒像是把整个夏天的暑气与凉荫都酿成了药引:“所以虎娃咳时,您用蝉蜕扫后背,是借它‘脱壳’的升浮之性,把肺里的燥邪也‘蜕’出来?”

叶承天笑了,从竹篓里取出晒干的木芙蓉叶,叶片的轮廓在月光下与蝉蜕重叠:“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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