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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进来吧。”
成野对着发出男人声音的地方意味不明的眯起眼,那道剪影迈开大步径自走下楼梯,打开了院门上那把锈蚀的大锁。
把车停妥之后卢坦背着庄紫三两步跨上阶梯,跟在医生模样的男人身后拐进了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楼道,这丫头已经很长时间连话都不说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止她神采奕奕的骂街,那么事情一定严重到了不容小视的地步。
“你们这儿难得保住了啊医生。”
卢坦扭头看看楼梯上跟过来的霍间,池麟在旁边一手扶着他一手拉着抱猫的关奇,拖家带口的四下打量,时不时扭头跟阎直和成野小声交谈着什么,一开始不肯给他们开门的姑娘远远赘在一行人的最后面,看起来对刚才成野那不友善的举动相当忌惮,表情被灯光烘托得有点让人不快的阴郁。
“这也是侥幸么……我们这种县城医院人本来就不多,‘出事’那天我正好带着我的实习学生在医学院附属医院,回来之后就成这个样子了……好多医生都……唉。”
看上去年近不惑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墨水瓶底似的敦厚眼镜,有些油腻的头发贴在额角,眼角挤压出憔悴的皱纹,“那之后我就把这里锁起来了,我和我学生靠着医院里留下来为数不多的食物和葡萄糖撑了这么几天,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走到安置点是不现实的,只能指望部队的人发现我们吧。”
他推开走廊最后一间诊室的门,用白床单铺好一张空余的病床,卢坦把庄紫背部朝上放平稳,“部队的人来过了?”
“你不知道?就前天的事,部队的人来带走了好多活着的人,但我和小祝当时正好被困在这边的楼上没能跟着走,可惜了。”
医生苦笑着去墙边的柜子里拿了看不懂名字的瓶瓶罐罐,麻利地戴好白色橡胶一次性手套,撩开庄紫的头发看了一眼,语气停顿时带着粘性的迟缓,“小姑娘啊,怎么伤成这样?”
庄紫在隐隐灼烧般的疼痛中抬起眼帘,整个身体的关节就像没上油的机器一样笨重,她看到近处一张陌生男人的脸,镜片后面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眶里,瞳孔转动时视线仿佛带着可发散的触点在她脸上流连,笑容费力的拉扯起一边的嘴角,她摸了摸床边卢坦的手,明显是放松了几分,“医生……疼。”
“我叫钱克……我给你弄点外用药,然后打一针破伤风,天热容易滋生细菌。”
钱医生试探的把手放在庄紫的衣服上,不脱下衣服无法上药但又需要避嫌,还好阎直过去坐在床沿,把庄紫披着的外衣裹到前面来,长发分开两侧也拨到身前,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这才冲钱克点了点头,“可以了。”
钱克不自觉的开始猜测这两人的关系,又或者说这一群人的来历,他看了一圈发现了捂着胳膊靠在墙上的霍间,转头叫住傻站在走廊里的女学生,“小祝,给这小伙子做一下消毒处理。”
“我……嗯。”
被叫做小祝的实习护士在原地紧张地转了两圈,匆忙去隔壁提来一个老式医药箱,盖子一打开那些镊子纱布林林总总全抖落出来,她顾不上松散的马尾辫只顺手捋了把额发,让霍间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给他的伤口消毒。
池麟挨着霍间坐下,装作不经意的跟她搭话,“美女,你在这儿呆了多久啊。”
“今天是第四天了。”
小祝头不抬,撕开纱布的动作不小心牵扯到霍间的伤口,本人那声吃痛的嘶声还未出口就被池麟夸张的反应替代了,“哎呦喂姐姐你轻点儿呆了几天就没打算走吗?”
“想走,听说再往东走几里有个居民自发组织的救助中心,但还没想好怎么过去……只有我和钱……老师两个人,路上太危险了。”
小祝声音细弱蚊蝇的嗫嚅着,“暂时呆在这里等待救援也好。”
池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被动的自保。
应该说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极少数的人像他们一样对“杀戮”
有种天性般的适应能力,人的潜力是很容易被某种压迫式的环境激发出来的,权且把它当做一种扭曲的特殊优势,但眼下并没有人在乎只要能够活下来。”
唔。”
医生的手擦过背后裸露的皮肤,把气味刺鼻但触感清凉的软膏涂抹在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上,最后手臂上挨了一针,庄紫在整个过程中只是埋在阎直怀里,保证谁也看不到她为了抵抗疼痛而咬紧的牙齿;而阎直也只是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她的隐私,庄紫从认识他开始就感到他身上那种纯净的、让人安心的气息,不单单是由于性取向他不会对女性产生任何邪念,不会花言巧语和故意讨好,他的善意和温柔不含一丝让人揣测的杂质,就像他现在什么都不说,但是手始终轻轻放在庄紫身侧遮挡住那片肌肤,不做任何逾矩的动作,掌心如同棉絮般贴切而温热。
“这样就差不多了。”
钱克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停驻在庄紫的背上,不多时他忽然回过神来摘了眼镜,对着那头也包扎完毕的霍间他们说,“今天这么晚了,你们不介意的话就凑合着睡一夜吧……不瞒你们说,我跟小祝也觉着好长时间没见过活人了似的。”
他说话时双手拘谨的搓了两下,眼角的褶皱堆积起朴实又诚恳的笑容。
卢坦把闺女抱到肩膀上,对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吐了口烟,“谢了钱医生。”
“明天你跟你学生要是想走,跟我们一起吧。”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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