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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该说什么,一个情妇,该对她恩客的发妻过世表达遗憾、哀伤还是什么?
“那么,给你倒酒。”
云漪平静地转身,步向酒柜,语声淡柔,“喝一点酒,悲伤会好些。”
她打开酒柜旁的壁灯,拿起白兰地倒进两只杯子,浅碧色的壁灯光芒将酒的颜色映得似毒药般幽绿。
云漪端起一杯,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大口,却听他说,“我并不感到悲伤。”
“甚至,想不起她长什么模样。”
霍仲亨自嘲地笑笑,在窗前摇椅中颓然坐下,意态落寞。
云漪端了酒杯走到他跟前,屈膝跪坐地毯上,靠在他膝边,“可你看上去很难过。”
霍仲亨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她十五岁嫁给我,成婚两个月,我便去了北平……那年我十七岁。”
他沉默,云漪便叹息接口,“从此一别,郎心似海,妾心成灰?”
“那是戏文。”
霍仲亨垂下手,缓缓抚过她头发,“北平那会儿还是北京,我雄心万丈去赴功名,踏上天子地,便将家中琐事都抛在脑后,浑然忘了自己已经娶亲。
接到第一封家书,却是家母写来报喜,告知我即将做父亲。”
他第一次同她提到家中妻儿,云漪默然垂眸,分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官宦之家多早婚,他那么早娶亲生子也是平常。
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自己还是半大孩子,如何懂得为人父的责任。
霍仲亨似知道她心中想什么,苦笑了下,“那时也不觉有何可喜,倒是惊了我一跳,大感不可思议。”
“之后呢?”
云漪仰头问道。
“之后,又过了两年我方回家,子谦已会走路说话。”
霍仲亨摇头笑笑。
子谦,他的儿子叫子谦,算来年头也该有十七岁了,比念乔还大呢。
云漪低了头,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的神情。
他也不在意,径直说道,“一晃许多年,我长年在外,即便节年回家,同她也是相对无话。
她从不问我做些什么,早年知道我在外面有人还劝我正经纳妾,往后也不再提了。
子谦成年后,便外出念书,她一个人住在北平,若没有家信来,我也记不起还有那么一个人。”
云漪怅然想,一个贤良的旧式女子,注定要化在男人身后粉白无光的背景里,才好衬出他的光彩万丈来。
如同妈妈从前尝试过的那样,只是她失败了。
所幸,自己不必如此。
霍仲亨又一次沉默,不再说下去,她也猜得到,往后并无什么可说,不过是一场病来了,她便静静死去了,没有丈夫儿子在身边,一个人悄然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给他添一分麻烦。
从心底里沁出来丝丝的冷,令云漪怅惘难过,蓦然间懂得他的寥落。
他不为那个女子悲伤,因为悲伤同爱情一样勉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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