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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
崔钰蹲在守心坪的界碑上,数着第七十三只寒鸦掠过峡谷。
谢沉舟倚着半截枯松,用剑尖在雪地上画着九宫格,
“师弟,”
崔钰忽然开口,“你猜王寡妇今日的炊饼里,放了几钱辣椒?”
谢沉舟的剑尖顿了顿:“总不会是三钱。”
“错,”
崔钰翻身落地,道袍卷起细雪,“是整整一两——昨日她家灶王爷托梦给我,说再这么吃下去,怕是要辣穿地脉。”
谢沉舟笑了。
他的笑很浅,像冰面上的一道裂痕,转瞬即逝。
自那日黑甲缉骑退去后,这位前御史大人的眉头便再未舒展过,仿佛那柄斩断俗世的剑,也一并斩断了他的七情六欲。
谢沉舟用剑鞘拨开垂到眼前的冰凌,看着正在数钱的崔钰:“师兄,你已经数了七遍铜钱了。”
“三十六枚大胤通宝,正好买两碗羊杂汤。”
崔钰异色双瞳映着炊烟,他收起铜钱甩出竹杖,杖头挑开山道上的积雪,“走吧,去玲珑镇喝一杯。”
谢沉舟紧跟在崔钰身后小半个身位。
崔钰问道:“师弟可知,为何这镇子叫玲珑?”
话音未落,镇中心的玄武碑突然嗡鸣。
碑是黑的,黑得像九千岁轿帘后的夜。
碑身爬满霜花,偏在西北角缺了块巴掌大的冰壳,露出底下似字非字的刻痕。
谢沉舟的鞘尖刚触到冰壳,整条长街的灯笼忽然同时摇晃。
“因为这里的人心比塔尖的冰琉璃更透亮。”
卖豆腐的王瘸子拄着枣木拐踱过来,瘸腿在雪地上戳出深浅不一的星斗,“两位道长,东街李寡妇今日的羊杂汤可比往日还要狠辣的紧,想试的话可得趁早了!”
崔钰和谢沉舟听的一惊,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自己被辣穿地脉痛不欲生的场景。
晚些时候,他们还是坐在了李寡妇的摊前,一人喝了一碗辣到极致的羊杂汤。
玲珑镇很小。
小得像一粒嵌在寒疆东南角的冰晶。
西边的万丈峡谷是天然的屏障,东边的官道却是通往中原的咽喉。
每日辰时,驼铃商队碾碎薄冰进镇;未过三刻,中原镖局的旗号已飘在酒肆檐角。
南来北往的过客在此歇脚,却从不多留——毕竟谁愿意在冰天雪地里听寒风扯嗓?
可今日不同。
崔钰和谢沉舟正赶上“雪融市”
。
这是寒疆特有的节令——冬雪初融,商贩们将积攒一季的货物摆上长街。
冰雕的灯笼、雪捏的玩偶、冻梨串成的糖葫芦……最稀奇的是玲珑塔下的“无字碑酒摊”
,酒瓮就埋在玄武岩碑底,取出来时还裹着地脉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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