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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日辰牌时分,陈潢方疲惫不堪地赶回总督衙门。
因见南京通政司常来送信的老齐坐在门房和几个戈什哈聊天儿,便知必有紧要消息,三步两步赶进来,见靳辅正在签押房里读什么东西,忙问道:“靳帅,有信儿么?”
“南京转来的六百里加急部文、邸报。”
靳辅头一也没抬,冷笑道,“这位崔雅乌左右逢源,脚踩两只船,官场本领如此能耐,治河本事却如此不济——他好像是羲皇年间的人,言必称古道,事必遵古训,不知吃的是粮食,还是神农百草?”
说罢,低声读道:
……查靳辅测水、减水坝诸制度,实以蠡测海之悖行。
夫龙兴雨沛,孰有定量;河涨河落,焉能定则?以此亘古未有之乖谬学术悍然行之。
……耗国家半库之金,造东南千古大患……
念至此,便“啪”
地将部文甩到了一边,阴沉沉说道:“如此说来,我靳辅岂不是个民贼?杀就杀了,何必做这官样文章,恶心人!”
说着又捡起一本,却是治河条陈。
打开看时,头一句便是:
禹之道,顺水性疏而浚之,于是有九州之河横潦华夏,而不为害焉……
靳辅急展到后边看时,署名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崔雅乌,遂将折子“哗”
地合了,一把推到桌子底下。
恰彭学仁和封志仁挑帘进来,彭学仁捡起一看,失惊一声说道:“紫桓公,这上头有御批!”
这一下,不但靳辅、封志仁,连沉思着的陈潢也忙凑过来。
瞧时,果见第六页下部有蝇头小字朱批:
该员条陈甚属泥古不化。
着靳辅据河势河工治理之情,一一加批注呈来朕览。
——体元主人
说不清是感恩、是遗憾、是懊丧、是悲切,靳辅双膝一软,扑通跪倒了,失声痛嚎道:“主上,您这札子早来一日,臣……臣就可免这场大祸了!”
是啊,这份朱批谕旨若早来一日,靳辅便能遵旨批驳与崔雅乌同执一理的于成龙,何至于酿成萧家渡决溃?但这份折子居然因雨在南京延误三天!
这叫人怎能不伤情遗憾?
惆怅良久,靳辅方道:“不想这事了罢——尚书伊桑阿、侍郎宋文运还有这个御史崔雅乌、伊喇喀已奉旨抵达金陵视察漕运、施琅的四百艘战舰要从运河南下。
施琅已赴北京听皇上面授机宜。
萧家渡决口不过是民政失当,如果漕堤再出事,贻误军机之罪就大了……我们得预备着应付这几件事。”
封志仁问道:“钦差几时到清江来?”
靳辅道:“大约明日吧。
一看这名字我就知道,都是‘索’字号的人,只怕他们要倒老明,先拿我们发难,得小心应付呀!”
“大帅不必着急,漕堤是断乎不会出事的!”
陈潢静静听了半晌,此时才说道:“我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撕掳萧家渡的事。
钦差不问便罢,要问起来,得有个回话。”
靳辅见说得有理,只是自己心乱如麻,一时想不出头绪,怔怔地道:“有什么好撕掳的?讳决如讳盗,不能欺君的——听听钦差口风再说吧。
但有一条你们几个放心,靳辅不是卖友之人,决口的事,由我承当,与你们不相干。
不要在这上头想法子开脱我。”
陈潢仔细想了一夜,已有成竹在胸,因笑道:“我们当然不欺君。
我说的是因势利导,设法补救。
靳公只管拜折自劾,我们几个计议一个周全之策,晚间补进折子里。
皇上如此圣明,必能嘉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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