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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第2页）

&esp;&esp;仿佛喘不过气一般，她一手抓住自己的领口，一手抓住身下的被褥，气喘吁吁地问，“请问神女，我的启儿和武儿，他们百年之后，过得还好吗？”

&esp;&esp;刘启和刘武，这是她两个儿子的名字。

&esp;&esp;屹立三朝，巍然不倒，生前身后，声名煊赫。

这样一个老人，临死前她不问名也不问利，她只问她早死的两个儿子，在幽冥黄泉的国度中，过得好不好。

&esp;&esp;“启儿、后元三年正月甲子崩，二月癸酉葬。

启儿他以皇帝的礼制下葬，有没有哀荣无限？武儿中六年四月以诸侯王的礼节下葬，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就藩时惦念过的那床软被，我都叫人捎去了梁国，他收到了没有啊？”

&esp;&esp;睁着一双空茫的瞎眼，窦太皇太后急声相问。

&esp;&esp;汉梁孝王刘武，汉景帝刘启同母弟，其人逝世距今已经有九年了。

&esp;&esp;汉景帝刘启，刘彻的生父，汉王朝的先帝，宾天之期，迄今也有六年了。

&esp;&esp;她不叫先帝和梁王，而是叫启儿和武儿，她问的也不是先帝和梁王，而是她那两个叫启儿和武儿的儿子。

&esp;&esp;一个瞎眼的老太太，平时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她两个早死的儿子，她自己也从来不提，仿佛糊涂着糊涂着也就忘掉了这两个儿子的死讯。

&esp;&esp;可生命的最后她数她两个儿子的死期，数得清清楚楚。

&esp;&esp;都以为她忘了，可十月怀胎，如何能忘。

到了到了，最记挂的，还是白发人送走的那黑发人。

&esp;&esp;长乐宫中，响起压抑的哭声，是馆陶大长公主。

&esp;&esp;刘彻霎时皱起了眉头，便要发作。

&esp;&esp;可窦太皇太后比他还要更早地发作。

“噤声！”

她厉声呵斥道，简直使人难以置信，一个将死之人，竟能爆发出如此严苛的叱责。

&esp;&esp;哭声顿时止住了。

&esp;&esp;灰蒙蒙的眼珠子转动着，又看向了林久的方向。

那时在她小儿子死时就哭瞎了的一双眼睛，如今却竟然像是含着期盼一般放出光彩。

&esp;&esp;她没有再多问什么，就这样等待着林久的答复。

&esp;&esp;长乐宫中，寂静不闻人声，馆陶大长公主拼命捂住嘴，眼泪不停淌下来。

&esp;&esp;窦太皇太后将死，以鬼神之事问神女。

&esp;&esp;神女——

&esp;&esp;不言。

&esp;&esp;神女只是不言。

&esp;&esp;寂静在蔓延，没有人说话，馆陶大长公主忍不住向神女投去怨愤的视线。

&esp;&esp;纵然凡人不可探知鬼神之事，然而、然而在将死之人面前，神女竟也吝啬于这一丝慈悲吗？

&esp;&esp;窦太皇太后要的只是她的一句话啊，就算不能透露鬼神之事，一句没有人会去追究真假的话，窦太皇太后难道也不配得到吗！

&esp;&esp;然后馆陶大长公主就愣住了。

&esp;&esp;在看向神女之前，她凭依的只是一腔怨愤，却不曾设想过自己将在神女面孔上看到什么样的神情。

&esp;&esp;但神女总要流露出什么神情吧？窦太皇太后如此的尊荣，将死之际向神女问疑，无论是悲悯、叹惋、亦或者是不悦，总要有一丝动容在吧？

&esp;&esp;可神女面孔上不带丝毫的动容。

&esp;&esp;她看起来年纪其实很小，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孔上还有稚气，可是那张脸长得太美了，简直叫人疑心怎么有人能长出如此美丽的一张面孔。

&esp;&esp;在她面无表情时，这份使人疑心的美貌和稚气，便催生出一种非人感。

&esp;&esp;你看着她的脸，就知道她不食人间烟火。

&esp;&esp;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馆陶大长公主僵硬在原地，她的眼泪都停止了一刻，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神女非人。

&esp;&esp;她降临于世这么多年，那张脸却不变，当年与高皇帝一起在太庙出现时是什么模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