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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第1页）

&esp;&esp;李楹去了神龙殿，太昌帝这段时日一直病卧在床，郑皇后要去照料，他不许，阿娘想去照料，他也不许，李楹知道，太昌帝是被崔颂清说服，下令金祢杀她，在杀害爱女的内疚感折磨下，才会病倒，她在殿外徘徊了一会，她想起计青阳说，阿耶在讯问他之后，便放了他，而且因为内疚，十年后就驾崩了，想必，阿耶讯问时，计青阳跟他说了她死亡的真相，他才会内疚而亡。

&esp;&esp;她其实很想进神龙殿，很想和阿耶说说话，但是后来她只是仰着头，神情复杂地望着神龙殿，望着这个大周权力的最核心，最终还是垂下头，没有进去。

&esp;&esp;因为她与阿耶，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esp;&esp;李楹转身，一步步，往荷花池方向而去。

&esp;&esp;身边侍女全部被她借故支走，她就这样，独自一人，奔赴这一场死亡的盛宴。

&esp;&esp;夜幕低垂，月色之下，李楹缓步走着，越近荷花池，她的心情反而越发平静。

&esp;&esp;她想，若她是三十年前的李楹，也许她也会愿意赴死，但，她的赴死，定然是带着不甘，带着委屈的，那时的她，连新政有什么条款都不知道，她没有见过牛家村的村民因为虚无缥缈的希望集体饮下圣水而亡，没有见过田舍郎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科举为官，更没有见过大周将士也能一举将突厥逐出阴山山脉，可是三十年后的李楹，她都见到了，所以她的赴死，没有一丝不甘，更没有一点委屈，而只有坦然和决意。

&esp;&esp;路上，她也想明白鱼扶危的那句“你配叫什么良善之人”

，她的确对不起太昌血案的受害者，她也的确不配叫做良善之人，但一杀多生，她只能这般做。

&esp;&esp;所以，她愿意永远被困在死亡的循环之中，以此偿还她的罪业。

&esp;&esp;十月的荷花池，荷花已经全部枯萎，李楹盯着黑黝黝的池水，她忽轻声道：“计青阳。”

&esp;&esp;在荷花池边潜伏着的少年计青阳愣住。

&esp;&esp;李楹道：“计青阳，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但是，不要救我。”

&esp;&esp;她听到树叶窸窣了声，少年哑声说着：“公主……是知道了圣人的命令吗？”

&esp;&esp;李楹不置可否，计青阳咬牙道：“不，青阳会救公主的，就算要杀公主的是圣人，青阳也会救公主。”

&esp;&esp;李楹摇头：“这是我为我自己，选择的命运，若你还记得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应承我，稍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过来救我。”

&esp;&esp;计青阳怎么可能答应，李楹又道：“计青阳，你应承我。”

&esp;&esp;计青阳握紧拳头，他以为是他阿耶在逼她，他并不知道，是她主动赴死。

&esp;&esp;但是李楹又说了

&esp;&esp;丰州，大雪纷飞的营帐中。

&esp;&esp;班师回朝的途中，崔珣勉强支撑了十日，他只觉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到三月初十这日，他已经连一步都挪不动了，整个人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他知晓自己大限已至，于是在营帐中，将何十三等人召进来，交代后事。

&esp;&esp;当日从长安随他去北征的天威军家眷共十个，在战场上，战死五人，这五人，都是刚满十四岁的少年，但是他们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们能和自己的阿兄一样，死在战场上，这是一种光荣。

&esp;&esp;何十三眼睛红红的，崔珣身旁放着一箱草蚂蚱，手上还放着刚刚编好的最后一只，他手指已经不再灵活，这草蚂蚱编的歪歪扭扭，甚是难看，他将草蚂蚱递给何十三，示意他放到木箱中，第一千只草蚂蚱，他终于编好了。

&esp;&esp;他交代何十三，等他死后，就将这箱草蚂蚱送到长安崔宅之中，何十三忍着悲痛，问道：“阿兄，那你呢？你不回长安吗？”

&esp;&esp;崔珣摇头，他低低道：“将我，埋在落雁岭，和你的阿兄们，葬在一起。”

&esp;&esp;何十三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崔珣轻轻一笑，说道：“哭什么？此身，本就天地一过客，自此魂归苍穹，无所留恋。”

&esp;&esp;他手中攥着李楹的荷囊，喃喃道：“唯不舍，明月珠也。”

&esp;&esp;说完这句话后，他浑身再无一丝气力，而是带着对李楹的眷恋和歉疚，慢慢阖上了眼。

&esp;&esp;那只攥着荷囊的手，也无力重重垂下。

&esp;&esp;何十三等五人踉跄跪了下来，哭声震天：“阿兄！”

&esp;&esp;他曾经是何十三他们最恨的人，但是此时此刻，这些少年却真心实意跪在地上，恸哭着唤他“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