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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没有立即降临到我头上,不过是为了更强烈地增加我的痛苦。
天空是短的,而白天的日子太长,总是见不到夜晚来临。
而一旦夜晚来临,却总也见不着白天。
别人都睡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的梦已经和清醒时所感受的一切融为一体,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结束,就像八点过渡到九点一样不留任何痕迹,就像闭着眼睛睡觉,却能看见梦里的场景。
夜是扁的,床是扁的,连猫的叫声也是扁的。
我想要爬出这个扁扁的空间,腿却无力,不听指挥,爬了半天还在原地,身体移动得比蜗牛还慢,但我没有放弃,我一直往前爬,用镰刀割掉前面的树桩,因为我担心自己爬过去的时候树桩划破我的肚皮。
镰刀很锋利,没有什么能挡住月牙似的锋刃。
割开后的树桩像镜子一样光滑,我照了一下,发现我的脸像一个小老头:我为何变成这样?而我就是这样。
这是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同时困惑着我。
我爬到了地球的另一面,所有的东西都在纷纷往下掉,包括我的镰刀,我的书包,我的手枪,还有草丛中蜷曲的蛇,海洲大爷家的水牛,还没晾干的衣服,我弟弟曾经放在嘴里的硬币,我两三岁时穿过的一双小皮鞋,还以为早就不见了哩。
这些东西都在往下掉。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群白猪,它们一点也不怕,舒服地四脚朝天,把喉咙亮开,向宇宙的深处坠下去。
它们或许在想,多好哇,我们已经避开了杀猪匠的屠刀。
海洲大爷家的水牛则有些慌张,四条腿像在水里一样可笑地划着。
我不敢松手,紧紧地抱住地球。
虽然地球就在我的怀里,并不大,但无比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就像一坨生铁。
我抱着地球步履蹒跚地走了几步,发现我弟弟,我父母,以及村子里的所有人,他们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
只不过要用放大镜才能看见他们。
我弟弟把一条肥肥的地心虫给蚂蚁,虫还在挣扎,就像非常害羞,不愿意上花轿的新娘。
蚂蚁不准它害羞,它们要把它抬回去献给它们的国王,让它给国王当老婆。
蚂蚁齐心合力地把虫抬回家后,弟弟却掏出他的小鸡鸡,往蚂蚁的巢穴撒尿。
他嘻嘻地笑起来。
我父亲在锄地,那块地太小了,他要是躺下去,那块地还没他的身体长,给人的感觉与其说他是在锄地,不如说他是为了好玩,这是大人玩的一种枯燥的游戏。
母亲在煮饭,不时从屋里出来又进去,她钻进屋里,我就看不见她了,我很想知道她有没有做好吃的。
我钻进屋,天已经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都睡觉了,于是我也爬到床上,尽管我知道我睡不着,但我必须假装睡觉。
老鼠在楼板上奔跑,它们以为所有的人都睡着了,于是像刚下课的小学生一样打闹起来。
我像老师一样咳了一声,它们立即安静下来。
但用不了多久,它们又闹开了,它们已经管不住自己了,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闹了一阵,它们自己安静下来,或许它们正骄傲地想,当老鼠其实比当人更快乐。
除了老鼠,还有其他声音,柱子上的榫头会突然咔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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