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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正月,卯时,城门洞口的老虎灶正蒸腾着白茫茫的水雾。
“水开了啊,水开了啊,要打水的趁早。”
一阵竹梆敲打的梆梆之声伴着苍老暗哑的声音在幽深的城门洞回荡。
一下子就让整个城门洞的住户热闹了起来。
城门洞尾的李家。
赵氏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一手用劲的推了推边上睡的跟猪似的李景福,只是李景福却嘟咙了一声侧过身继续睡,让她心里徒的冒起了火,重重的呸了一声:“这死鬼。”
随后赵氏裹着半张旧毯子下了床,直接走到屋子中间,用劲的掀开隔在屋中的布帘子。
帘子格开的另一边是一张上下铺的木床。
下铺住的是李家十四岁二丫头李贞娘,而上铺住的是李家八岁的小儿子,喜哥儿。
哪家十四岁的大姑娘还跟父母住一屋,还要跟八岁的小弟住上下铺的?可没法子,李家就得这样,统共就两间屋子,另外一间住着李家大儿大媳,总不能让弟弟妹妹去跟他们挤。
赵氏看着那下铺裹着薄被缩成一团的李贞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冲到床边,直接抛了被子,用手扯着李贞娘的耳朵,尖着声道:“这挨千刀的死囡子,就知道睡还不快起来去打开水,一会儿家里要是没热水用,瞧老娘撕了你的皮。”
初春的寒意,再加上痛疼,让李贞娘迅速的醒来,此时她的心情是悲愤,两只眼睛皮跟灌了铅似的打不开啊,昨晚老爹又是赌了很晚才回来,被老娘赵氏扯了一顿子骂,最后老爹反攻,将赵氏压在床上好一阵折腾,弄的赵氏的叫床声跟杀猪似的。
如此,跟着自家父母仅仅一帘之格的李贞娘自然是一夜无眠,她既便是拿着棉花塞着耳朵也挡不住那抓心挠肺的声音。
“起来了,起来了。”
李贞娘叠声的道,然后用力的挣脱赵氏,飞快的跳下床穿着衣,
“嘿嘿。”
睡在上铺的喜哥儿醒了,看着自家二姐在老娘的手上吃了亏,幸灾乐祸的笑。
李贞娘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冲着她伸了伸舌头又翻过身睡自个儿的去了,弄的贞娘一阵气闷。
“哼,快点,别磨蹭。”
看到李贞娘起来,赵氏这才黑沉着又一骨碌的回到自己的床上,只是那嘶骂声就再也不会停了。
而这样的嘶骂,李贞娘早已见惯不怪。
家计困顿,每个人都显得脾气特别的坏,骂人发泄实在是普通百姓最正常的表现,更何况这一家子还全都是极品。
老爹李景福,每日里不是醉生梦死,便是赌的天昏地暗,再加上坑蒙骗的,总之在城门洞的人眼里,这就是一个烂人,挨千刀的货。
老娘赵氏,彪悍,小气,尖刻,再加上见钱眼开,城门洞里的人见到她就躲,不是怕被她骂,而是怕一不小心被她占了便宜。
大哥,李正良,对得住他的名字,算是这个家里最好的人了,但却又太老实了,别说家里人,就是外面随便一个人都能差使他做事,再加上大嫂杜氏是一个能跟赵氏针尖对麦芒的人,于是李正良在城门洞人眼里就成了一个无能,怂包似的代名词。
至于八岁的小弟喜哥儿,这小家伙一肚子黑水,不提也罢,提起来又是一把心酸泪。
当然便是李贞娘这个身体的原身,那也是一个极品,好吃,为了吃一个葱油饼,能在这正月里给自己浇一身冷水,冻出病后,便到独居一处的爷爷奶奶那里去骗钱,骗了钱来也不思着去看病,只顾着吃葱油饼,最后葱油饼是吃了,却病死了,这才便宜了现在的李贞娘。
这都什么人哪?
一件夹袄,一条阔腿裤,腰上系着马面裙,初春的早晨,这样一身衣服是挡不住瑟瑟寒风的,李贞娘只得用劲的跺着脚,上下蹦了一会儿。
然后在屋外厨房门口的大水缸里舀水洗脸。
一边眯着眼听着屋里老娘那各种国骂,苦中作乐,重生过来这些日子,赵氏这国骂已成了李贞娘晨间的伴奏曲,是乐子。
洗漱好,李贞娘提了一只大铜壶,就要出门打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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