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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过来的徐治中见这场面也愣住了,片刻后,他一声不吭的拽着章湘凝往外走,走到门口的章湘凝忽然回过神来,带着哭腔的喊,“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毕庆堂听了她的话,便喘着粗气的大哭开来。
在外面的章湘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埋怨徐治中,“你让他进来做什么?央央已经这样了,倒叫她伤心!”
徐治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叹了口气,轻声道,“毕先生若是不来,我也会去请他,”
抬头看见章湘凝大惑不解的望着他,徐治中苦笑着说,“央央想孩子了。”
过了一会儿,毕庆堂站起身,仰着头稳了稳心神,随即弯下腰伏在谭央耳边,坚定的说了他来医院的唯一一句话,他说,“你若不想活了,我就先去等你!”
谭央听清他的话,惊恐的哭着摇头。
说罢,他转身出了病房。
当毕庆堂下楼从车里接来刚睡醒的言覃时,小姑娘牵着爸爸的手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浅赭色的毛线裙外面罩了一件翠绿翠绿的细呢半大外衣,蹦蹦跳跳的笑着走来,像一棵新生的小树苗,在春风里沐着雨露阳光,给冰冷而死气沉沉的病房带来了满室的盎然生机。
“爸爸,你走错了,妈妈的诊室在楼下,”
言覃小大人一样的对父亲说。
毕庆堂也不说话,领着言覃到病房门口,蹲下来摸着女儿的脑袋,“囡囡,妈妈病了,在里面。”
谭央被徐治中扶着坐起来,看见女儿,她勉强的冲着言覃笑了笑,眼泪却在眼窝里不住转着。
言覃看见母亲顿时呆住了,片刻后,她哇的大哭一声便往病床奔去。
谭央见状惊慌失措的喊,“别让她进来,会传染!”
在屋里的章湘凝忙上前去挡住了孩子。
言覃拽着章湘凝的旗袍,仰头望着她,撇着嘴大哭道,“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章湘凝见状没了主意的去看门口的毕庆堂,毕庆堂简短道,“叫她去!”
章湘凝连忙闪开身,言覃扑到床边,连滚带爬的来到谭央身边,一面哭一面蜷成一团缩到妈妈怀里,嘴里支支吾吾的一直念叨着,妈妈,妈妈。
言覃在妈妈的病床上躺了很久,期间林副官打来一壶热水递给徐治中。
徐治中从被子里取出热水袋,把里面的水倒到水盆里,又重新灌上了暖水瓶里的冒着白气的热水。
之后,他将热水袋放到被子里,谭央的右肩下,动作轻柔而熟练。
谭央本就畏寒,又自小便伏案读书,所以秋末冬初的时候右肩就会酸胀,总要热敷,这些都是毕庆堂知道的。
他心中堵了堵,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无意间瞥见窗台上徐治中刚刚读过的那本书。
深蓝色的线状书,书皮上写着四个字——《随园诗话》。
初婚四五月时,他们张罗着要搬去福煦路的新房子,她抱着他的胳膊笑问,新房子有没有名字?他一头雾水的回答,毕公馆啊,不然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时候刚认全了字便总看父亲案头的《随园诗话》,特别的喜欢,就想以后自己的家也要叫随园。
她看他低头轻笑,也不搭腔,就又说,不然叫碧园吧,你姓毕,我又最爱碧色。
他不置可否的捏着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腮,笑着埋怨,小妹你呀,就是学生气。
那天中午回去的路上,言覃忽然问毕庆堂,“爸爸,那个叔叔也是个医生对吧?”
毕庆堂没听到似的看向车窗外,路旁枯黄的梧桐叶随着秋风,纷纷落下。
毕庆堂带着女儿从医院离开的那个晚上,谭央那药石无着、发了一个月的高烧,竟奇迹般的退了。
谭央出院的时候,已是冬天,她依稀记得那天走进医院上班时树叶才刚刚泛黄,可再出来,光秃秃的树干在阴冷的寒风中微微颤动。
做医生的就是这样,在医院生,在医院死,在这里工作了一世,又在这里变成了一掊尘土,一点儿悬念都没有。
徐治中将谭央扶上汽车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车门,他绕过汽车走到另一侧的车门旁,压了压头上深绿色的军帽,抬头看向了对面与谭央医院一路之隔的一栋二层小楼,过了许久,直到后面的车按喇叭急着要进医院门口时,他才如梦方醒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毕庆堂站在二楼的薄纱帘后,看着小汽车开远了,回过头心烦意乱的问陈叔,“怎么回事?”
陈叔皱了皱眉,低声问旁边一个哈着腰的中年人,“最近有人来过这房子吗?”
中年人略一顿,随即老练又带着几分炫耀的答道,“有,前几天有位军爷来,说他们长官想买下这栋房子,问我这房子多少钱。
我说多少钱都不卖,这是毕老板的产业,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只有咱们老板买房子的,何曾卖过房子啊?”
冬日的一个傍晚,徐治中和谭央在一家粤式饭庄吃饭时,正看见饭庄后门的弄堂里有几家老店,有旧式的裱画作坊、卖文房四宝的店铺、还有卖字画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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