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钟跃民的餐厅开张以来,生意还不错,餐厅的名字是钟跃民起的,因为经营的是鲁菜,以五岳之首泰山命名,叫泰岳餐厅。
钟跃民身穿西服在营业厅里迎来送往地应酬着,营业厅里的大部分桌子都被客人坐满,服务小姐川流不息地给客人上菜。高坐在收费台前忙着收款。
一辆”巡洋舰”牌越野吉普车停在餐厅的大门前,身穿警服的张海洋跳出车来,他几步窜进餐厅的大门。
钟跃民眉开眼笑地迎过来:“嗬,张队长,感谢光临敝店,小店蓬壁生辉啊,来来来,这边坐,想吃点什么?我可告诉你,对你这种穿制服的人,本店一概提高收费标准,想白吃,门儿也没有,不然我就告你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伪警察。”
“跃民,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有急事要和你谈。后面有地方吗?”
钟跃民一愣:“去办公室谈吧。”他把张海洋带进餐厅的经理办公室。
张海洋的脸色很不好:“跃民,我刚得到消息,宁伟从监狱里越狱了。”
钟跃民无所谓地递过一支烟说:“这不奇怪,他早晚要跑,再说,他也有这个能力。”
“嘿,钟跃民,你怎么无动于衷?他是咱们的战友,这么一越狱,宁伟这辈子算毁了,你就不着急?”
“我觉得他不跑这辈子也已经毁了,十五年,等坐满刑期出来人都老了,这辈子也完了,所以,宁伟跑与不跑都是一样的,反正也毁了。”
张海洋蹦了起来:“你说的叫什么话,你想过没有,宁伟越狱出来靠什么生活?他只能去犯罪,去危害社会,你想想吧,跃民,宁伟受过各种特殊训练,这种人一旦走上与社会为敌的道路,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考虑过没有?”
钟跃民幸灾乐祸地说:“你这个警察是不是也怕了?他玩手枪的那手绝活儿可是你教的,宁伟要是危害社会,那你就是教唆犯。”
“跃民,我他妈没心思和你开玩笑,我问你,如果你是宁伟,从监狱里跑出来要做的笫一件事是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宁伟,如果是我,我不会越狱,我会老老实实接受改造,重新做人,不就十五年么?咱就把牢底坐穿”
“你少来这套,要是你,你恐怕更得干出点儿惊天动地的事儿,所以我得向你借点儿思路,你告诉我,宁伟越狱后笫一件事要干什么?”
“他本来就是十五年重刑,要是被抓回去,肯定还要被加刑,加完刑再跑再加刑,这么折腾下去,早晚是死,宁伟不可能不知道后果,所以当他决定越狱时,就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打算与你们这些警察为敌了,我看他出来要做的笫一件事,肯定是先弄一支手枪,不过你们警察总不是吃干饭的吧,你们再抓他就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得容易,宁伟可不是一般的罪犯,凭我对他的了解,一旦枪到了他的手里,麻烦就大啦。”
钟跃民问:“他越狱后都有些什么线索?”
“撬了一家商店,弄走了几件衣服,还偷了一辆夏利车,随后就没了线索。”
钟跃民不再开玩笑了,他面色凝重地说:“下一步他有可能杀人,这家伙是个天生的杀手。”
“跃民,我有个感觉,我和宁伟早晚有一天要刀兵相见,不是我倒在他枪口下,就是他倒在我枪口下。”
“都是一口锅里吃过饭的战友啊,你下得了手向他开枪吗?宁伟他下得了手向你开枪吗?海洋,你怎么啦”钟跃民震惊地望着他。
张海洋已是泪流满面了,他用双手捂住脸痛苦地说:“宁伟完了”
在”云峰”夜总会的豪华包房里,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珊珊斜躺在中年男人的怀里,那男人手执话筒正声嘶力竭地唱着流行歌曲,另一只手正在珊珊身上摸索着。
宁伟被捕后,珊珊失去了保护,那些被宁伟痛打过的毒贩子立刻又嚣张起来,他们向珊珊指出两条路,供她选择,要么在她脸上划几刀,要么就陪他们每人睡一个星期。珊珊连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后者。两害相权取其轻,陪这些混蛋睡睡不算什么,要是脸上被划了几刀就惨了,干这行的女人被毁了容就相当于商家被吊销了营业执照。
在这行里干久了,珊珊早已习惯了这些游戏规则,对于男人,她早已经麻木了,她认为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可以归为两类,无所谓好坏,他们的区别仅在于有钱或没钱。只有宁伟是个另类,在珊珊眼里,这个人不苟言笑,永远都是一副冷峻的神态,冷峻中透出隐隐的杀气。他一出手就打倒了几个毒贩子,居然没有向珊珊提出任何要求。世界上竟有这种人,帮了忙却不索取回报,这种男人她还没有见过。珊珊最后悔的事就是把锤子的行踪告诉了宁伟,她的一个姐妹被锤子花钱包了下来,那个姐妹把锤子的行踪告诉了珊珊,她要是早知道宁伟的结局,说什么也不会告诉他,宁伟把人打成残废,被判了十五年,珊珊认为这太不值得,她闹不懂男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复仇心。对于珊珊来说,宁伟的被捕是她最大的损失,以致于现在谁都敢欺负她。
眼前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姓沈,人称”沈老板”珊珊只知道这个人很有钱,却不知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此人行踪不定,口风也很紧,每次来这里消费都显得出手阔绰,在众多的风尘女子中,他似乎对珊珊更感兴趣些,他的爱好不多,每次都要个包间,让珊珊陪他唱唱歌,然后带她去吃宵夜,最后才去宾馆开房间。有一次他脱衣服的时候,珊珊发现他还带着枪,这下把珊珊吓得不轻,她才知道这个沈老板是黑道中人。
沈老板的嗓子很刺耳,他唱歌的时候总会发出一种很尖锐的金属音,就象用金属勺子刮玻璃的声音,他一旦拿起话筒唱歌,感情就变得十分投入,还尤其喜欢唱爱情歌曲,唱到动情之处还眼泪汪汪的。珊珊怎么也闹不明白,既然唱得这样投入,怎么手却一点儿不闲着,一心怎能二用呢?沈老板往往一手拿话筒声情并茂地唱着,另一只手却仔细而准确地在珊珊的敏感部位游走,弄得珊珊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是跟着唱呢,还是该哼哼几声表示兴奋。
珊珊手袋中的手机铃声响了,她取出手机说:“沈哥,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回来,你等我啊。”
沈老板正唱得动情,他扫兴地说:“快点儿回来,珊珊,以后陪客人时不要开手机,听见没有?”
珊珊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到走廊里打开手机:“喂”她突然吃惊地捂住嘴:“哥你怎么”
宁伟放下电话,又向待者要了一扎黑啤酒,他坐在高脚凳上,倚着吧台慢慢地喝着冰冷的啤酒,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一个乐手在吹奏萨克斯管,音乐声低沉而凄婉。
一个把长发扎成马尾辫的青年走过来坐在宁伟身旁对调酒师说:“给我来杯‘风暴‘。”
宁伟不动声色地喝着啤酒。马尾辫没话找话地问:“哥们儿,我看你整个晚上都坐在这儿喝酒,是不是有烦心事?”
宁伟冷冷地反问道:“有烦心事儿又怎么样,你有什么法子让我不烦呢?”
“心烦好办,来点儿粉儿抽就不烦了,来点儿么?”
宁伟又喝了一口啤酒,摇摇头:“没兴趣,你这里除了有白粉儿,还有别的吗?”
马尾辫接过调酒师递过的酒杯喝了一口:“这要看你想要什么,还要看你有多少钱。”
“这么说,我只要有钱,你什么都能弄来?”
“差不多吧,你说,我听听。”
宁伟用手做出手枪的手势:“有这玩艺么?”
马尾辫笑了:“我当是什么,就这个呀,有的是,要什么型号的?你先出个价儿。”
“我只要‘五四‘式,你开价吧,别让我出价,我要开十块钱的价,你干么?”
马尾辫伸出巴掌:“这数儿,怎么样?”
宁伟一口喝干了酒,把玻璃杯砰地放在吧台上:“价格还算公道,我要了,咱们找个地方验货吧,我会带着钱来的。”
“一言为定。”
餐厅已经打烊,钟跃民正在灶间里巡视,他随手关了操作间的灯,回到了营业厅。
高坐在收款台上刚刚结完帐,见钟跃民进来,便把帐本一合:“老板,今天的流水额达到五千多了,照这么下去,咱们快发财了。”
钟跃民皱着眉头说:“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叫我老板,你是老板。”
高耍赖地说:“我乐意这么叫,你管得着么?我就拿你当老板,你不爱听也得听。”
钟跃民无可奈何地说:“好,你愿意叫就叫吧,反正营业执照上写得是你的名字。”
“老板,我有个提议。”
“又是提议,你哪儿这么多提议?快说。”
“咱们喝点儿酒怎么样?”
“咦,今天什么日子,你也要喝酒?”
“我怎么就不能喝酒,我今天高兴,老板,可以吗?”
“废话,想喝就喝,没人管你。”
高往高脚杯里斟满红葡萄酒,递给钟跃民一杯,两人碰杯,喝了一口。
钟跃民说:“小高,咱们可说好了,等我攒够钱,我马上买下这餐厅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那时候我才是老板。”
“你干吗不把全部股份都买下来?”
“那你干什么去?”
“把我也作价折进股份里,你就一块儿把我也买走得了。”
“那么高小姐准备把自己作价多少钱呢?我得算算我是否买得起。”
“一元人民币如何?”
“嗬,跟白送差不多。”
“就是白送,你要吗?”
钟跃民不说话了。高注视着他:“跃民,我在问你,你要不要?”
钟跃民笑笑:“小高,你怎么动起这个念头了?难道你不知道?我钟跃民如今混成这样,好象还没有什么能力承担责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将来闹出人命来,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高站起来,走到钟跃民的身后轻轻搂住他:“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得意时的样子,成天是宝马香车,美人如云的,那时候你要我吗,就现在,你成了这副德行,我才敢开口。”
“我这个人变数太大,不适合过安稳日子,也许这辈子就是浪迹天涯的命,我可不想坑你,恐怕”
“谁想和你白头偕老,说不定哪天觉得你没魅力了,我先把你休了,你别这么自我感觉良好,我才不会纠缠你,跃民,说真的,咱们在一起试试好吗?要是感觉不太好,你随时可以和我分手,如果过了几年,我们彼此感觉还不错,那咱们就再商量下一步。”
钟跃民感叹道:“天那,你和我相差十岁,思想就这么前卫,我倒成了老古董了,动不动就相爱不逾,白头偕老,这也太丢份儿了,好吧,既是有人白送,咱们就试试。”
高恼怒地推开他:“钟跃民,你又来了,我说白送可以,你不能说,不然我成什么啦?”
钟跃民站起来:“好好好,不是白送,是奉献,就象雷锋同志一样,是做好事,顺便问一句,你今天还回去吗,要不要就在办公室里凑合一夜?”
高的脸红了:“你看,狼就是狼,终于呲出牙来了,机会来了是不是?刚才还装得特纯洁,说什么我这个人变数太大,象正人君子似的,这回总算露出狰狞面目了吧?”
“你这人脑子净往歪处想,思想太不健康,我是打算让你住办公室,我回家,你想到哪儿去了?行啦,你去睡吧,我走了。”钟跃民向大门走去。
高带着哭腔跺脚大喊:“钟跃民,你敢走,把我一个人扔下,你安的什么心”
验货的地点约在西郊的长河边,这里紧挨着颐和园的围墙,路边是一片树林,一到夜晚,这里就人迹稀少,是个从事违法交易的好地方。
宁伟站在河边,右臂搭着一件风衣,他吸着香烟,两眼警惕地向四周巡视着。越狱后,宁伟做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他在夜里顺着流水管爬上三楼的一户人家,经过翻检,他找到了两千元现金,他很失望,为了这点儿钱,他在楼下观察了整整一个晚上,确信这户住宅的主人不在家才动的手。这点儿钱虽然不多,毕竟解了燃眉之急,在北京,一个兜里没有一分钱的逃亡者处境是极危险的。在监狱里时,宁伟对越狱后的生活做过周密的计划,他不能在任何宾馆和旅社住宿,就算他伪造了身份证也不能住,那里绝对是个陷阱,有多少逃亡者都栽在住宿上,这个行业归公安局的特行科管,每一个客房服务员都可能是公安局的眼睛,宁伟相信,此时他的照片已经被大量印发,每一个口岸、路卡、派出所都有追捕他的通缉令。住宿问题对于宁伟倒不算什么事,他在近郊的一个废旧厂房里布置了落脚点,好在天气还不冷,在冬天到来之前,他会把所有的事都料理完,到那时候谁也别想抓住他。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支手枪,只要有了枪,一切计划都会实现的。
一辆出租汽车缓缓地从他身边开过,宁伟吸着烟似乎视而不见,他知道出租汽车里的人正在观察他,干这行的人哪里有什么信誉?反正是黑吃黑,把别人算计了那是本事。
出租汽车驶过宁伟一百米左右停在路边,马尾辫和另外一个人下了车,向宁伟走来。
他扔掉烟蒂迎上前去。马尾辫笑道:“哥们儿,挺准时呀,钱带了吗?”
宁伟左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晃了晃:“五千,一分不少。”
马尾辫伸手要拿纸袋,宁伟缩回手:“你的货呢?”
马尾辫使了个眼色,他的同伙掏出手枪指住宁伟:“枪在这儿呢,哥们儿,别动,留神走了火儿,先把钱递过来,慢点儿”
宁伟身形未动,冷冷道:“哥们儿,不会玩枪就别起哄,你保险还没开呢。”
那家伙看了手枪一眼,慌忙要开保险。宁伟喝道:“别动,你们看看我的右手?”他右臂的风衣下露出一支枪口。
两个家伙僵住了。
“把枪放在地上,踢过来,快点儿,我数三下就开枪。”
一个家伙乖乖地把枪放在地上踢向宁伟。
“向后退!”
宁伟拣起手枪,把自己的塑料玩具枪随手扔进河里。马尾辫后悔莫及地骂道:“妈的,你拿玩具枪吓唬我们?”
宁伟熟练地拉开枪膛,见子弹已上了膛,他满意地歪歪头:“滚吧。”
“你是不是把钱给我们。”
“要钱?你再说一遍。”
“不要了、不要了,我们走”两个家伙拔腿就跑,消失在黑暗中。
宁伟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枪,那两个家伙倒是很有路子,这支”五四”式手枪品相不错,崭新的枪身上带着烤蓝,在月光下泛出蓝幽幽的光泽。他检查了一下膛线,发现这支枪还没有被使用过,膛线上还保留着出厂前机械加工造成的细微纹路。他退下弹匣,拉动套管,一颗黄澄澄的子弹从退壳窗里蹦了出来,宁伟又试了试复进机簧的力度,觉得很满意。弹匣里有五发子弹,虽然不多,但应付眼前要干的事也够了。
宁伟充满温情地抚摸着枪身,久违了,手枪。自从离开军队以后,他再也没有摸过枪,现在,这支枪就象他的情人,已经和他的生命结为一体,如果有一天,这支枪不再属于他了,那就是他生命终结的日子。
枪柄在他的手掌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仿佛有了灵性
这时餐厅外的大街上,一辆出汽车慢慢地驶过
宁伟戴着一副变色眼镜,嘴上留起了胡须,他轻轻摇下车窗,注视着泰岳餐厅,他终于看见了玻璃窗里钟跃民的身影宁伟此时心静如水,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想回头已是不可能了,等他把手头的事情料理完,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会去国外隐名埋姓度过余生。宁伟认为,自己这辈子谁的人情也不欠,惟独只欠钟跃民的。刚才他冒充钟跃民的同学往他家打了个电话,钟山岳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宁伟没费什么劲儿就把钟跃民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想起钟跃民,他感到很抱歉,由于自己的疏忽,使老连长的事业毁于一旦,还吃了官司,这是宁伟的一块心病,他希望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汽车慢慢驶过泰岳餐厅的大门,宁伟平静地对司机说:“走吧”
珊珊象大部分干这行的女孩子一样,租一套自己单独居住的房子,是最首要的问题。来京闯荡的这些年,她一直居住在海淀区的一幢旧居民楼里,由于经常有些男人来找她,已经引起了左邻右舍的非议,街道居委会也对她格外注意,幸亏没抓住她什么把柄,珊珊早就想挪挪地方了。自从宁伟越狱后找到她,珊珊又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这是一套两居室的住宅。由于这个住宅区刚刚投入使用,住户还很少,邻居之间也互不相识,这种环境使珊珊非常满意。
宁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一开始并不同意搬到这里和珊珊同居,主要原因是,象他这样的逃犯,最忌讳住楼房,因为一旦被人堵住大门,楼下又形成了包围圈,这里便成了绝地,任你有多大本事也别想逃脱。一般来讲,象这类躲避追捕的人,应该藏身在居民稠密的平房、胡同地区,一旦有危险,房顶便是逃生的通道,只要你动作敏捷,弹跳力超人,就可以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然后消失在密如蛛网的胡同小巷里。不过,宁伟现在对居住地点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的社会关系太少了,即使有也全在警方的掌握控制中,相比之下,珊珊这种处于社会边缘的风尘女子,对于宁伟来说倒是个最好掩护。
宁伟还有个心理问题,他还是个童身,虽然复员后谈过几个对象,但哪一次都是没谈过一个月就吹了,还都是女方先提出来的,他的性格似乎不太招女人喜欢,也缺乏和女性打交道的经验。一个从没有体验过性爱的男人,他的性爱观往往比较保守,对于妓女这行,宁伟倒不是出于一种道德谴责,而是本能地有种不洁的感觉,别说和这种女人睡觉还要花钱,就是倒找钱他还觉得脏呢。当然,这都是他入狱以前的想法,现在他正在慢慢克服这种心理障碍。
珊珊虽然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但她并不象一般的妓女那样庸俗。多数妓女是不讲感情的,她们对金钱有种永不餍足的渴望,她们既然支出了皮肉的成本,就拚命要求男人用金钱来回报,她们不会为男人花一分钱。珊珊却不是这样,她喜欢宁伟,只要能和宁伟在一起,倒赔钱她也愿意。她自从见到宁伟那天起就迷上了这个男人,不为别的,只为宁伟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拳脚功夫,他在一分钟之内便轻松地打倒三四个恶汉,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象没事儿人一样,还拒不承认自己是在帮珊珊的忙。珊珊认为,那是宁伟的谦虚,她明明听见宁伟责问恶汉,为什么一群人打一个女的,这总不是件露脸的事。这说明宁伟是个行侠仗义的好汉,帮了别人的忙还不求回报的男人,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珊珊没受过什么教育,只上过几年小学,以她的文化程度看,宁伟就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对于这样的男人,她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尽管宁伟有些心理障碍,但这难不倒珊珊,她毕竟是个有经验的女人,一旦上了床,就该轮到她收拾宁伟了。女人的手总是有些魔力的,有时轻轻一拂便能化腐朽为神奇,在珊珊充满柔情的抚摸下,宁伟身上蓄积多年的炽热能量突然被引燃了,宁伟毕竟不是柳下惠,此时他的心理障碍随着能量的爆发被炸得无影无踪,眼前只剩下个柔情似水的女人,管她是什么女人,哪怕她是个妖精一阵雷鸣电闪过后,宁伟和珊珊赤裸着躺在床上,珊珊依偎在宁伟的怀里轻声说:“宁伟,我爱你。”
宁伟不吭声。珊珊亲吻着他的胸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不过不愿意说出来就是了,我想告诉你,我是向男人卖过自己,不过那是以前,自从和你好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出过台,你爱信不信。”
宁伟平静地说:“我信,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在乎,你和我睡觉是需要我帮你,因为你没地方去。”
宁伟坐了起来:“你要这么说,那我还是走吧。”
珊珊使劲把他按倒,小声央求道:“你别生气,我不让你走,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永远住下去。”
宁伟冷漠地说:“珊珊,你我没有永远,我不想骗你,我走上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咱们的事,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收留越狱犯人就是窝藏罪,要判刑的,至于我,你放心,没有人能活着抓到我。”
“宁伟,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心甘情愿去做,对了,我差点儿忘了,那个沈老板最近有点儿动静了。”
宁伟的神色越发冷峻起来:“那太好了,这个毒贩子总算要动动了,我还以为这老东西金盆洗手了呢。”
泰岳餐厅开张有半年多了,由于地理位置好,生意一直很红火,钟跃民的朋友很多,其中有不少走仕途的朋友已经混到处级,副局级,做官的人总是有很多吃吃喝喝的应酬,这当然不是他们自己掏钱,他们请客时用的是公款,一顿饭花个两三千元算不了什么,关键是要有个好环境,不然会在客人面前很没面子。照他们的说法,到这种档次的饭店请客,是这些官员朋友顶住了很大压力,算是帮他一把,因为钟跃民的餐厅既没有名气,也不豪华,到这里来请客,很容易让客人看不起,同僚之间也有议论,说他假公济私。这年头吃饭是最次要的问题,讲得是排场、用餐环境和氛围,你哪怕在香格里拉饭店吃一份意大利通心粉,也比在钟跃民的餐厅里吃龙虾有面子。
现在开个餐厅很不容易,除了要善于经营,还要应付各种地面儿上的麻烦,首先是税务局核定营业税,说是有标准,其实全在管片儿税务员一句话,要是没有搞好关系,就有可能定个高营业税。
防疫站更不敢得罪,要是想封你的门,只需在灶间里转一圈儿就能找到理由,因为无论哪家饭馆的灶间都不可能象医院的消毒室。
派出所就更要搞好关系,餐厅里的厨师和服务员都是外地人,他们的暂住证都归派出所办,隔壁的饭馆有个外地户口的厨师,因为暂住证过期了,被送到遣送站筛了半个月的沙子,挣出了路费后被遣送回乡。所以派出所的关系一定要搞好。钟跃民已经闹不清楚有多少个部门能管着他,总之,你谁也得罪不起,不信你就试试,比如你餐厅门口的街道上有个烟头儿,这就有可能被城管部门罚款,因为门前是你的”三包”区,在这片区域里,小至一个烟头儿,大至一个炸药包,无论发现了什么都是你的事儿。连清洁队你都惹不起,餐厅里不是有洗手间吗,对不起,你得交钱,不然就堵死你的污水管道。这半年来,钟跃民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应付各种部门的检查上,他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一圈儿。当然,这些管理部门也是各司其职,执行的是公务,你发牢骚也没有用,只好努力和各部门搞好关系,积极配合人家的工作。
最难缠的是这一带的地痞流氓,这类人很讨厌,要说他们是黑社会倒有点儿抬举他们了,他们不具备国外黑社会那种组织严密的特点,也没有那样财大气粗,他们不过是住在附近胡同里的一些无赖,既没钱也无势,靠的是耍横和威胁,他们深谙买卖人的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破点儿财就能消灾,反正他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
钟跃民最厌恶这类地痞,他知道自己早晚要和这些人发生冲突,这种人你躲都躲不开,隔壁的那些饭馆都遭到过他们的骚扰,只有泰岳餐厅还没有来过,不过,钟跃民估计他们快来了。
袁军这天过生日,周晓白约郑桐夫妇来泰岳餐厅吃饭,说是为袁军过生日,大家一起聚聚,其实这夫妇俩还是想借机会照顾一下钟跃民的买卖。
大家都是下班以后来的,袁军和周晓白都来不及换便装,于是穿着军装就来了。
钟跃民盯着袁军和周晓白的上校肩章说:“嗬,上校,那身国防绿我穿了十几年,怎么我一转业部队马上就换了装,这身毛料军装是挺漂亮的,唉,如今连周晓白都混成上校了,我倒成了个体户。”
周晓白不满地说:“什么叫连周晓白都混成上校了?我本来就应该是上校,论军龄我还比你早一年呢,这会儿你看我们穿新式军服眼馋了,谁让你非要转业?”
袁军说:“就是,跃民要是不转业,现在也是上校了,其实八八年授衔时,我授中校衔,晓白是文职,她最近当了副院长,才从文职转为上校的,你说这到哪儿说理去,都是同一年入伍的,我才是正团,她倒成了副师级,按规定,她明年就可以授大校衔了。”
高今天是笫一次参与这些老朋友的聚会,她的年龄和这些人相差有十岁,以前又不太熟,所以她显得有些腼腆。
周晓白问高:“小高,你怎么看上钟跃民了?肯定是他给你下了什么套儿,你一不留神,让他给套住了,对不对?”
“恰恰相反,是他一不留神,让我给套住了,刚套住时他还挣扎了几下,一看没戏,这才老实下来。”高笑嘻嘻地说,一副占了大便宜的神态。
钟跃民抱怨道:“就是,本来我开出租车开得挺好,每天都能遇见好多新鲜事,我工作得很愉快,可高非拉我来开饭馆,我一来就被套住了。”
高说:“还说呢,我要是不把他拉回来,他再干几个月就真成了流氓了,你们猜钟跃民都干了些什么?他专拉那些野鸳鸯,只要人家给钱,干什么他都装没看见,真够坏的。”
钟跃民解释道:“顾客就是上帝,上帝要是想干点儿什么我管得了么?”
周晓白说:“钟跃民,你还有没有点儿是非观念,遇见这种事,你就该把他们直接拉到派出所去,你可好,不但不制止,还津津乐道,就差跟人家一起干了。”
钟跃民说:“我凭什么把人家拉到派出所去?那些野鸳鸯对我们司机非常友好,每次完了事出手都挺大方,都快把我惯出毛病来了。我只是个出租司机,不是警察,我没有权力也没有义务去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你们这些女同胞对我的指责毫无道理。”
袁军表示赞同:“就是,这些女同胞在思想观点上总是表现出一种霸道,强迫别人接受她们的观点。”
郑桐也附和道:“对,这叫话语霸权,她们总是把自己的观点当做真理,拒不承认多元化,尤其是周晓白和蒋碧云,现在正往女权主义者的路上走,其实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女权主义,就说蒋碧云吧,我认为她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她嘴上高谈什么妇女解放,女性独立,可在实际生活中,一遇到扛煤气罐这类需要卖力气的家务,便立刻把头缩回去,再不说什么女性独立了,还一口咬定这应该是男人干的活儿,大家说说,这就是女权主义者?”
蒋碧云立刻回嘴道:“郑桐,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这是对我的诽谤”
营业厅的一角突然传来拍桌子的声音,大家惊讶地扭过头看,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吼道:“把你们老板叫来。”
服务员陪着笑脸说:“先生,有什么事能和我说吗?”
“哪儿这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络腮胡子身旁有个矮胖子,他的声音也很蛮横,几乎惊动了餐厅里所有的人。
钟跃民放下筷子,站起来走过去:“两位先生,我是老板,有什么事请对我说,我叫钟跃民,两位先生怎么称呼。”
络腮胡子无礼地上下打量着钟跃民:“叫我马五就行了,钟老板,你这儿买卖不错呀,我们哥俩儿没别的意思,来恭喜你发财。”
钟跃民点点头,客气地问:“谢谢,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马五阴冷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想和钟老板交个朋友,兄弟我在这一片儿说话还算句话,钟老板要是看得起我,你这饭馆的治安由我负责,谁要是在这儿乍刺儿,你给我打个电话,我打断他的狗腿。”
“咱们素昧平生,你这么帮我,总不会是白帮吧?你能不能痛快点儿?有话就直说。”
“好,我喜欢痛快人,既然钟老板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的意思是你的饭馆由我保护,你呢,每月付些费用,数额嘛,咱们可以商量。”
钟跃民笑了:“这就是所谓保护费吧?以前只是听说,今天还真让我领教了。我要是说不愿意付保护费呢?我会面临什么后果?”
马五冷笑:“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站起来就走。”
“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威胁。”
“哟,我可什么也没说,钟老板要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还能说什么?那我只好告辞了。”
马五和同伙悻悻站起来,转身要走。
他们刚转过身,却愣住了身穿军服,佩上校军衔的袁军和西服革履的郑桐手拎着啤酒瓶子拦住他们的去路。
马五看看钟跃民说:“钟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两个哥们儿好象不太喜欢你们。”
马五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哟,这哥们儿还是两杠仨花儿,官儿不小呀,怎么着,要打我?真新鲜了,我还没见过上校打架呢,今儿还真想见识见识。”
袁军轻蔑地说:“小子,倒退二十年,我和你差不多,也是街头闲逛的小流氓,那时候你好象还在吃奶,没想到我一愣神儿的功夫,你们就象浇了大粪的庄稼,刷地一下全窜起来了,倒向我们收起保护费来了,还反了你啦?”
郑桐拍拍马五的肩膀:“小子,你爹当流氓的时候也是这一带的吧?回去跟你爹打听打听,知道不知道我们的名字?”
马五冷冷地说:“钟老板,你这两个哥们儿话太多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咱们山不转水转,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钟跃民笑道:“二位慢点儿走,你们好象把结帐的事忘了,真不好意思,一点儿小钱,你们也不在乎,就算照顾小店的生意吧。”
“钟老板,你太不给我面子了吧,不愿交我这朋友没关系,可你不能栽我的面子。”
袁军骂道:“狗屁,你他妈有什么面子,连这点儿小钱都要省,你还好意思当流氓,咱别给流氓丢脸了行不行?”
马五示意矮胖子:“给他结帐,别的帐咱们以后再算。”
矮胖子无奈地把钱扔在桌上。
“妈的,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我看你这张嘴是欠抽,我把这身军装脱了,省得说军人欺负老百姓。”袁军骂着要脱军装。
马五和同伙不再说话,转身走了,钟跃民和袁军、郑桐相视而笑。
周晓白鼓掌:“真好玩,两个小流氓被三个老流氓吓跑了,到底是资历浅点儿,跃民,你们流氓也讲资历?”
钟跃民笑道:“那当然,哪行不讲资历?老干部不是四九年十月一日以前参加革命才有离休待遇吗?我们这行是六八年十二月之前,是不是,弟兄们?”
袁军和郑桐附和道:“没错。”
周晓白笑弯了腰:“还好意思说呢,高,我得给你讲讲钟跃民当流氓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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