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板坐在一辆乳白色的”凌志”牌轿车的后座上,汽车正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行驶着,这是门头沟通往百花山的公路,有些路段是事故和险情多发地点,司机很小心地驾驶着汽车,他身旁的保镖孙大鹏抱着一只精致的拷克箱,孙大鹏知道此行事关重大,他丝毫不敢懈怠,为了拷克箱里的二百五十万现金,他今天特地带了一支手枪,腰带上还挂了一颗草绿色的”82”式手雷,这是为防备对方”黑吃黑”而做的措施,万一对方不守信誉想”黑”沈老板,孙大鹏就准备用手雷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沈老板为这桩生意已经忙乎半年了,白粉儿交易是一种操作性极强的生意,从双方初次接触到具体谈判,就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即使双方以前曾经有过成功的交易,也不能从此认定对方就百分之百的可靠,这种生意的风险实在太大了,缉毒警察、黑道人物、包括交易的对方,都是贩毒者的天敌,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干这行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要有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心理准备,没这个本事你就趁早干点儿别的。
沈老板天生就是个冒险家,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在这五十多年里,他大概只做了十几年良民,剩下的时间都在从事玩命的勾当,他深知白粉儿生意中风险最大的环节是运输,便有意避开了这一环节,这部分利润他不想挣,还是留给比他更敢玩命的人去挣吧。沈老板只在北京接货,他只需建立起自己的销售网络就可以了,半年来他已经成功地以北京为中心建立起自己的销售渠道,只要货运到北京,马上就可以向中原、西北、东北,华北地区呈放射状分销出去,这次交货的地点是沈老板经过反复研究才确定的,他选择了百花山自然保护区为交货地点,那里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地形复杂,万一出现危险情况可以逃进原始森林,突围的可能性要比在城里大得多。
盘山公路越走越窄,”凌志”轿车转过了一个山口,眼前豁然开朗,前面就是下坡路,沈老板的司机阿宽摘了档,汽车轻快地顺着坡路向山下滑行,转过一个”z”字形弯,阿宽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因为他的车差点儿撞在一辆”解放”牌大卡车的尾部,卡车司机似乎没发现后面的”凌志”轿车,他仍以三档的速度慢吞吞地行驶着,宽宽的车厢把公路塞得满满的,阿宽不停按着喇叭,示意卡车让路,沈老板警惕地盯着卡车,他现在对任何车辆都抱着怀疑的态度,首先要判断一下有没有可能是警方布下的圈套,保镖孙大鹏已经握住了手枪,把子弹推上了膛,如果这辆卡车拒不让路,那么很可能是有意进行的拦阻,警方也许会在前边设路障进行围捕,孙大鹏握枪的手已经出汗了,他决定只要发现异常就率先开火,干这行的人都是亡命徒,没有人会考虑投降的问题,因为投降也不会得到宽恕,横竖是个死。
沈老板突然惊喜地发现,前面那辆卡车开始向路边靠了,司机阿宽猛踩油门从卡车旁挤上去,当”凌志”轿车和卡车并排平行的一刹那,沈老板隔着车窗看见了卡车司机的脸,那是一张瘦瘦的,棱角分明的脸当”凌志”轿车正要超越卡车时,卡车突然向左一打轮,车头撞在”凌志”轿车的侧面,阿宽感到方向盘突然失去了控制,”凌志”轿车飞出了公路,翻到了坡下
沈老板和阿宽都被汽车的一连串横翻跌得昏死过去,只有孙大鹏还清醒,他满脸是血地从后窗爬了出来,即使伤成这样,他也没忘了抓住装现金的拷克箱,下午的太阳很刺眼,昏头昏脑的孙大鹏被阳光晃得闭上了眼睛,他恍惚中觉得有人轻轻踢了自己一脚,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他的眉心,距离只有十公分,孙大鹏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他知道自己是碰上同行了,对方的目标是装钱的拷克箱,按黑道上的规矩,提钱箱的人是不应该再活下去的,不过,孙大鹏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他把拷克箱推过去:“老哥,钱你拿走,给我留条命”
他的话音没落,枪就晌了,孙大鹏的眉心出现了一个黑洞,鲜血和脑浆从脑后成雾状飞溅到岩石上
歌台上一个女歌手拿着话筒在唱流行歌曲,彩色的球状旋转灯变幻出五颜六色的灯光效果,舞池里几对舞伴紧紧拥抱着在跳贴面舞。
宁伟和珊珊坐在大厅角落的一张桌子前,两人正在小声交谈。
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坐在舞池侧面的沙发上,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前后簇拥着,珊珊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中年男人的手,他左手无名指戴着一个镶着硕大钻石的白金戒指,灯光照在钻石的折光棱面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珊珊用眼光向宁伟示意:“你看见那个男人了吗?”
“嗯,怎么了?”
“我以前见过他,但没打过交道,他叫李震宇,是震宇实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听说这个公司很有实力,生意做得很大,这个李震宇还是个脚踩黑白两道的人物,你看,他的随身保镖就有四个,我的一个姐妹和他的保镖认识,那个保镖有一次喝多了酒吹牛说,李总是得罪不起的,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宁伟淡淡地说:“即使是阎王爷,也不可能想叫谁死谁就会死,何况这个李震宇把自己的名声抬到这个份儿上,他自己就已经离倒霉不远了,不过,这不关咱们的事,来,喝酒!”
李震宇朝身边的几个保镖挥挥手:“你们都去玩吧,不必在我身边陪,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几个保镖向李震宇恭恭敬敬地鞠了躬,然后散开,各自消遣去了。
李震宇的几个保镖都是他花重金聘来的,他坚信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他的仇家太多,有很多人不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因此李震宇在人身安全方面是舍得花钱的。
保镖杜建彪曾经当过武术散打运动员,在省级的散打比赛中取得过笫三名的成绩,他因为酒后斗殴把对手打成重伤而被判刑,出狱后经人介绍投入李震宇的门下。李宝胜练过柔道和国际式摔跤,也有前科。王玉田和刘雄是纯粹的黑道人物,从小就在街头斗殴滋事,两个人未必有什么功夫,但以心毒手狠著称,这两个人身上有极强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暴力倾向,往往是脸上还笑嘻嘻时,手上的刀子已经捅进了别人的肚子。令人奇怪的是,这四个桀骜不驯的汉子,到了李震宇的门下,就成了唯命是从的奴仆,当着李震宇的面,他们神态谦卑,连说话都是低声细语的。
由此可见,李震宇是何等人物。
李震宇喜欢到歌厅来坐坐,他从不唱歌跳舞,对歌厅的小姐也毫无兴趣,他才看不上这种女人,他不过是喜欢这里的气氛,坐在这里喝喝酒,放松一下脑子,这个歌厅里有很多私人酒柜,其中笫一号酒柜就是李震宇的,他常年存放在这里两瓶法国路易十三xo,每瓶酒的价格都在上万元,他只喝这一种酒。
领班小姐亲自为李震宇斟上酒,他把玩着斟满琥珀色酒液的水晶磨花杯,心里在盘算着公司的生意,需要他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难得有这悠闲的片刻,李震宇把头靠在沙发上,疲惫地合上眼睛
保镖王玉田没有别的嗜好,他只喜欢女人,今天要不是陪着李总来夜总会,他早找个小姐开房间去了,而此时是他的工作时间,王玉田只好强忍着,他盯着舞池里跳贴面舞的男女,阵阵欲火直往脑门上撞,他对身旁的刘雄建议道:“哥们儿,跳舞怎么样?”
刘雄无聊地四处看看:“没劲,连个舞伴儿都没有,跳什么舞?”
“遍地是小妞儿,还怕找不着舞伴儿?”王玉田四处张望着,他突然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宁伟和珊珊。
“看见没有?那儿有个妞儿,长得还行。”
“人家身边可是有主儿啊。”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邀她跳个舞嘛,哥们儿,看我的。”
在舞厅的角落里,宁伟和珊珊正在交谈,王玉田端着一杯酒过来:“小姐,能赏光跳个舞吗?”
珊珊客气地说:“对不起,我有舞伴了。”
“赏个光吧,小姐,你的男朋友不会吃醋的。”
宁伟连眼皮都不抬,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叉子在果盘里叉了一块水果放进嘴里。
“先生,我已经和你说了,我有舞伴。”
王玉田并不气馁:“看来小姐不肯赏我这个面子了,这可不好,我要是坚持邀请呢?”
宁伟终于说话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招人烦呀,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开。”
王玉田弯下腰,把两只手撑在桌面上,他不屑地看了宁伟一眼:“嗬,还挺横,我邀请这位小姐跳舞关你什么事?我没和你说话,小姐,求你了,和我跳一个吧。”
宁伟冷冷地发出警告:“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走开,别招我生气。”
“怎么着,你生气又怎么样?”
宁伟猛地将手中的叉子扎进王玉田的手背上,王玉田发出一声惨叫,那叉子竟扎穿他的手,把手钉在桌子上。
惨叫声惊动了歌厅里所有的人,连李震宇也回过头来。
杜建彪和李宝胜正在喝酒,一见同伴吃了亏,不由大怒,他们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李总的人?真他妈活腻了。两人放下酒杯向宁伟扑过去,宁伟飞起一脚踢中杜建彪的裆部,杜建彪的脸瞬时变得煞白,他弯下腰捂住裆部痛苦地蹲在地上。宁伟又转身打出一个漂亮的勾拳,正中李宝胜的下巴,李宝胜的身子腾空而起,飞出两米开外,砸翻了一张桌子,桌上的玻璃器皿被砸得粉碎。
宁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珊珊说:“走吧,这鬼地方简直不是人来的地方。”
珊珊微笑着挽起宁伟的手臂:“真棒,就象看武打片,比成龙还棒。”
舞厅的另一端突然传来鼓掌声,李震宇拍着手掌站了起来,他满面春风地赞道:“漂亮,太漂亮了,二位请留步。”
宁伟转过身不耐烦地问:“有事吗?我可没功夫听你扯淡。”
李震宇微笑着:“刚才我的人冒犯了你,我替我手下人向你赔礼了,要是先生不嫌弃的话,我想和先生交个朋友,不知先生肯不肯赏个面子?”
宁伟略感意外地说:“嗬,这事儿倒是挺新鲜,那咱就谈谈?”
“太好了,小姐,请把1号包房打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李震宇把宁伟和珊珊请进豪华包房,并亲自给他们斟酒。
宁伟站在屋子中央不肯坐下,他戒备地盯着李震宇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其实,我们是偶而来歌厅坐会儿的,可你那位手下人太讨厌,我预先警告过他。”
“先生不必介意,他会受到惩罚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过,要不是这个混蛋,我也无缘目睹先生刚才显露的一手功夫,李某佩服。”
“你过奖了,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是不是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李震宇笑道:“帮忙?哦,暂时没有,不过以后也说不准,重要的是,咱们今天就算是认识了,对不对?”
宁伟皱皱眉头说:“我不太习惯用这种方式谈话,双方都绕来绕去的,要不就是互相吹捧,聊个半天还没进入正文,咱们是不是就把这些程序免了?有事儿你就直说,没事儿我就走了。”
李震宇称赞道:“说得好,有性格,先生真是条好汉,那咱们就直来直去,我不想问先生的尊姓大名,也不想知道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我只对先生这身功夫感兴趣,也想顺便提个建议,希望先生能和我合作,请你考虑。”
“你的意思是给你当保镖?”
“这是笫一种合作方式,当然,保镖这种叫法不太适合于你,不如叫行政助理更为妥当。”
宁伟笑笑:“这个建议我没兴趣,我这个人不习惯给别人当差,还有别的建议吗?”
“好,第二条建议请你考虑,你我可以采用一种随意的合作形式,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会找你,报酬问题每次现谈,你看如何?”
宁伟想了想:“这个可以考虑,只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帮你忙。”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现在,咱们干一杯如何?”
“干杯,咱们可以成交了。”
深夜,最后一批顾客终于走了,高在忙着结算一天的营业额,钟跃民和张海洋相对而坐,两人都沉默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
两人刚刚吵过架,心里都不太痛快,起因还是因为宁伟的事。
据张海洋的一个线人报告,最近黑道上出现一个冷面杀手,此人心毒手狠,似乎学过武功,上星期四在本市”裕龙”夜总会门口的黑道火并中,他以一对四,赤手空拳将对方三个人打成重伤,有目击者看见吃亏的一方刚掏出枪来,那个杀手便以更快的速度拔枪射击,当场打死一人,子弹是从眉心打进去的,其射击手法极为娴熟老道。这个案子还没来得及破,上个月的一件枪击案又引起了张海洋的注意,在百花山附近的盘山公路上,有一辆”凌志”轿车被一辆”解放”牌卡车撞出公路,翻滚出几十米,开”解放”牌卡车的肇事司机竟持枪追到沟底,在近距离内将”凌志”车上的一个人击毙,车上另外的两个幸存者当时昏迷过去,清醒以后对此事茫然不知,提供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是声称几个朋友结伴去百花山游玩,死者是他们新结识的朋友,至于凶手是否与他有仇,或者凶手从死者手里抢走什么东西,他们都不清楚,这件案子警方现在还没有调查出结果。但张海洋还是发现了一条重大线索,根据技术鉴定,”裕龙”夜总会枪击案和百花山枪击案竟是同一支枪所为。
张海洋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他认定这是宁伟干的,两个死者都是眉心中弹,这绝对是宁伟的射击手法。
张海洋认为宁伟有可能来找钟跃民,他希望钟跃民能协助自己抓住宁伟。但钟跃民一听却发了火,话还说得很不客气:“我管得着么,我又不是警察,凭什么帮你抓宁伟?”
张海洋的话也很不客气:“凭什么,凭你是个公民,你有责任有义务协助公安机关抓捕罪犯。”
钟跃民更火了:“海洋,你他妈少跟我卖狗皮膏药,刚穿两天半警服,就真拿自己当警察了?狗屁!我是没看见宁伟,就是看见了,我也拿他当朋友。”
张海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好不容易才把火压回去:“跃民,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我张海洋是个小人,刚穿了两天半警服,就想就想拿自己的战友立功”
钟跃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过我基本同意你对自己的评判。”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张海洋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跃民,你我认识二十多年了,别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你知道自从宁伟出事以后我过得是什么日子?我他妈每天晚上失眠,我忘不了咱特遣队的弟兄们,都是生死与共的弟兄啊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救不了宁伟啊,我他妈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当这警察,不该当这刑警队长。宁伟在杀人啊,他还要继续杀人,我能不管吗?要是你能见到他,你和他说,别再杀人了,算我张海洋求他了”
钟跃民刚才在气头上,话说完了就后悔了,他理解张海洋的心情,这的确是个两难选择,当了警察就得抓罪犯,哪怕这个罪犯是你生死与共的弟兄,不然你就是在犯罪,张海洋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作为老战友的钟跃民也认为他是小人,那张海洋可真没法活了。
钟跃民递过一张纸巾:“对不起,海洋,我刚才话说得太重了,宁伟的事咱们看看再说吧,说实话,我倒希望他跑得远远的,跑出国去,咱们眼不见心不烦,要是通过你我的手让他送了命,那咱们这辈子心理负担实在是太大了,其实宁伟他不一定会来见我,我了解他,他不是个爱给别人找麻烦的人。再说,真见到他又怎么样,劝他投案自首?要知道,每个人计算生命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让他在监狱里苟活一辈子,他宁可铤而走险,更何况他越狱后又犯了案子,恐怕很难得到宽恕。”
张海洋擦干眼泪说:“宁伟要仅仅是个逃犯,那自有人去追捕他,问题是他就在本市杀人越货,好象是成心和警方做对,这我就躲不开了,刑警队干的就是这个,不抓住他就是我们的失职,跃民,你知道我担心什么?我担心刑警队的弟兄们,宁伟是个高手,闹不好将来抓捕他的时候,弟兄们会有伤亡。”
张海洋的心情不好,又多喝了点儿酒,钟跃民担心他明天上班迟到,便劝他早点儿走,张海洋刚才受了钟跃民的剌激,他骑上自行车还在唠叨着:“跃民,改日我还来,你得给我说清楚,我张海洋是不是小人”
钟跃民说:“走吧,你还磨叽什么?我是小人,行了吧?”
张海洋骑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走了,钟跃民回到餐厅随手锁上了门。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宁伟就在附近看着他们
餐厅外的大街上,一辆”桑塔那”牌汽车停在街道的拐角处,宁伟坐在车内手扶方向盘望着钟跃民和张海洋分手,珊珊坐在他身旁。
宁伟沉思道:“珊珊,你说,要是我把这五十万元还给钟跃民,他会收下吗?”
“宁伟,我说话你不要介意,如果钟跃民是你的朋友,你就不该见他,更不能送钱。”
“你是说这样很容易给他带来危险,可我欠他的钱啊?”
“可你的钱是怎么来的,把脏款还给朋友?这可有点儿不够意思,公安局一旦追查,是要追回的,你不是给人家添乱吗?”
宁伟叹了口气:“这倒也是,珊珊,你多带些朋友来吃饭吧,这笔钱能花多少就花多少,只有这么办了。”
珊珊突然指着前面说:“哟,那两个人在干什么?”
宁伟猛地直起身子,他看见一辆摩托车停在泰岳餐厅的门口,驾驶员和后座上的人都穿着黑色摩托服,头上戴着头盔,后座上的人拿出一个啤酒瓶做的燃烧瓶,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用力将燃烧瓶扔向餐厅的窗户,燃烧瓶砸碎玻璃窗在室内燃起了大火。
餐厅门外的摩托车加大油门冲出去,宁伟拧动点火钥匙,汽车轰然发动起来,他猛踩油门向摩托车追去
宁伟有意把摩托车放出两公里,为的是不让钟跃民看见,他轻轻一打方向盘,汽车将摩托车别倒,两个戴头盔的人连同摩托车在路面上滑出几十米远。
宁伟下了车,向两个人走过去,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刀子扑过来。
宁伟一个”高边腿”踢中一个家伙的鼻子,那人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另一个家伙的刀子已经刺到宁伟眼前,他一把抓住对方手腕,用肘部猛击对方的小臂关节,对方惨叫一声,小臂被生生折断。
宁伟不慌不忙地向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软肋上猛踢,这两个家伙在地上痛苦地惨叫着,滚动着
坐在汽车里的珊珊被宁伟凶狠的表情吓得捂住嘴
张海洋的刑警队是钟跃民常来的地方,不过,以受害人的身份到这里来,他还是笫一次,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是纵火案件,属于重大案件,理所当然应该归刑警队负责侦破。钟跃民以受害者的身份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先是训了张海洋几句,他提请张海洋注意,警察是纳税人的公仆,是靠纳税人养活的,现在由于仆人的失职,主人差点儿被烧死,这事儿怎么办,这样的仆人还养着他干什么?
张海洋一见钟跃民没出什么事便放了心,对于这种逮住理就不让人的主儿,最好的办法是根本别接他的话茬儿,他边给钟跃民倒水边问:“你那餐厅的损失大吗?”
“幸亏扑得及时,损失不大,不会影响营业。”
张海洋说:“那两个放火的混蛋还在医院里昏迷着,等他们醒过来,一旦有了口供,我马上抓那个叫马五的地痞,现在已经派人把他监控起来了。”
张海洋手下一个叫李东平的刑警进来报告:“张队,那两个家伙刚醒,口供也证实了,是那个马五指使的,小林他们已经去抓人了。”
张海洋问道:“那两个混蛋伤势怎么样?”
“惨不忍睹,浑身多处骨折,内伤也很严重,上面吐血底下尿血,都得残废。”
张海洋点燃一支烟沉思道:“跃民,你估计这件事是谁干的?”
钟跃民沉重地说:“还用问吗,除了宁伟还能是谁。”
张海洋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和估计的一样”
泰岳餐厅自从被人纵火未遂后停业整修了两天,今天是餐厅整修后笫一天开张营业,钟跃民一早就四处给朋友们打电话,邀请他们来聚一聚,话说得挺客气,说自己实在想念朋友们,又没功夫登门去一一拜访,只好请朋友们来小店坐坐。其实钟跃民的意思很明白,话已经放出去了,来不来就看自觉了。他可没打算请客,不管是谁,到钟某人这儿白吃,门儿也没有。
没到十一点,两辆警车就停在了餐厅门口,张海洋带着魏虹、李东平等几个刑警下车走进餐厅。
钟跃民迎过去,象个生意人那样一抱拳:“欢迎,欢迎,弟兄们一来,小店真是蓬壁生辉呀,海洋,我怎么一见警车停在我这儿心里就发毛,你别净吓唬我好不好?”
张海洋摘下大檐帽道:“这说明你心里有鬼,什么人见警察才害怕?今天我们在附近办案,我和弟兄们来给你捧捧场,你可得悠着点儿,我们可都是挣工资的穷人。”
李东平开玩笑说:“钟老板,你这儿的刀子快不快?”
钟跃民说:“得,看在弟兄们的面子上,我今天不宰张海洋。”
警察们围着桌子坐下,张海洋把菜谱一推说:“跃民,你看着上菜吧,今天我请客。”
“那你先看看自己带了多少钱。”钟跃民伸手在张海洋衣兜里乱摸,掏出了皮夹翻着:“嗬,五百多,就照着五百花吧。”
“操,真他妈黑,你给我剩点儿,我还得买烟呢。”
魏虹一贯向着张海洋:“钟哥,你和我们张队可是老战友了,他的钱你也敢收?”
“小魏,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认得钱,不认识什么老战友,你们的张队我也不认识,他是谁呀?”
“哟,钟哥,你现在可真成了商人,掉到钱眼儿里去了”
营业厅另一头传来一阵喧哗声,珊珊和七八个装束奇形怪状的男女青年在大声说笑着,他们的桌子上盛菜的盘子已经摞了起来,服务员仍在不停地上菜。
张海洋点燃一支香烟,望着那群喧哗的男女在思索着什么。
钟跃民解释道:“这些孩子可能是发了财,刚才一进门就要包桌,说是照着两千块钱花,我劝他们少要点儿,根本吃不了,你猜这些小兔崽子怎么说?说你这当老板的有病是怎么着?给你送钱来了你还拦着,我们有钱,就乐意这么花,把我噎得说不出话,我心说,得,小兔崽子,你们乐意糟蹋钱就可着劲儿花吧,我又不是他爹。”
张海洋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珊珊,喃喃地:“那女孩儿我好象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职业病呀,看谁都可疑?”
张海洋移开了目光,自嘲道:“是,我也觉得我有病,不想了,吃饭,吃饭”
餐厅门口一辆挂着军牌的”切诺基”吉普车停下,身穿军服的袁军和几个佩上校,大校军衔的军官下车走进餐厅,钟跃民迎上去。
一辆”奔驰”牌轿车开进别墅区,停在一座二层小楼下,一个中年胖男人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下了车,两人亲热地搂抱着走上台阶,那胖子已经喝得半醉,黑暗中他的手哆嗦着拿出钥匙,却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那女人拿过钥匙,打开了门,搀扶着胖子进了门。
离小楼不远处的小路上停着一辆汽车,宁伟坐在车内神色安祥地抽着烟,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了。这老家伙也够能折腾的,这把岁数了,每天夜里都要换不同的女人,身子骨受得了吗?宁伟已经跟踪他三天了,前两夜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看来今天倒是个机会,这片别墅区刚刚建好,物业公司的管理还没来得及跟上,除了大门处有个保安员在值班,小区内根本没有保安人员。这胖子肯定很有钱,这三天来他每天都在不同的住宅里过夜,谁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处房子。
宁伟三天以前接到李震宇电话,李震宇在电话里只是轻描淡写地问宁伟,有件小活儿愿不愿干。
宁伟简短地说:“三十万。”
李震宇更干脆,电话那边蹦出两个字:“成交!”
宁伟看见二楼的一间房子灯亮了,窗户上映出那女人的影子,她正在拉动窗帘,看样子这胖子要睡觉了,他倒是挺会享福,每天没见他干什么正经事儿,除了吃喝赌博就是泡妞儿,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宁伟最烦的就是这种人,和那个被他打残废的锤子同属一路货色,杀这种人宁伟心里不会有任何负担。
宁伟拿出一双白手套戴上,悄悄地下了车,他敏捷地顺着流水管道攀上二层的露台,掏出手枪轻轻将子弹推上了膛,他拉开露台的玻璃门,闪进厅内
卧室里,胖子正和那女人在床上滚动着,他喝得有点儿多了,一切景物在他眼里都显得模模糊糊,进卧室时竟一头撞在门框上,他没觉出疼来,只是感到眼前有无数金色的小星星在乱窜,胖子很想睡觉,这么一天到晚吃喝玩乐实在是很辛苦,可是不行,那小婊子不干,胖子要是不意思一下,那小婊子非和他翻脸不可。
临上床时,两个人闹了点儿小小的不愉快,那女人声称自己有洁癖,胖子若是不洗澡就不让他上床。胖子有些不高兴,怎么如今什么女人都说自己有洁癖,都他妈真的假的?他一怒之下便动了粗,一把将女人拎起来扔上了床,然后一个饿虎扑食骑在女人身上,象剥香蕉皮一样把女人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那女人假意挣扎了几下便安静下来,她很快就有了反应,象鸡叨米一样把胖子的脸上印满了口红印
正在缠绵绯测时,一支手枪顶住了胖子的太阳穴,他的身子突然僵住了,那女人吓得张大嘴,无声地看着宁伟。
胖子不愧是久闯江湖,见过些风浪,枪口顶到头上却仍然很镇静:“我明白了,是李震宇派你来的?”
宁伟微笑着:“死到临头了,何必问呢。”
胖子笑笑说:“那不见得,干你这行的无非是冲着钱来的,要是我比李震宇出的钱多呢?你开价吧。”
“好啊,让我看看你有多少钱,麻烦你去把保险柜打开,慢点儿,小心我的枪走火。”
宁伟坐在床头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鸭绒枕头放在腿上,右手用枪指住胖子。
胖子顺从地走到一面墙前,将一幅油画摘下,露出了嵌在墙上的保险柜门,他拨动号盘,用钥匙打开保险柜门,他想起保险柜里有一支手枪和钞票放在一起,而且子弹已上了膛,他故意用后背挡住宁伟的视线,心里盘算着,他只要有几秒钟时间,就该这个杀手倒霉了,胖子做了一个深呼吸,突然伸手抓住手枪,猛地转身
宁伟早已将枕头捂在枪口上,手枪发出一声闷响,子弹准确地打进了胖子两眼之间的眉心,在子弹强大的冲击力下,胖子的身子飞起来撞到墙上,又弹回来才颓然倒下,他后脑喷出的鲜血飞溅在雪白的墙面上,纷纷扬扬的绒絮在房间里飞舞着
宁伟又将枪口对准那个女人:“对不起小姐,你的运气不太好,看见了一些不应该看见的事,我只好对不起了。”
那个女人吓得跪在床上不住地磕头:“大哥,你饶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
宁伟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又是一声闷响
钟跃民和高坐在一家五星级饭店西餐厅里,桌子上放着一支粗大的红蜡烛,飘忽的烛光制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效果,室内乐队奏出的背景音乐烘托出温馨浪漫的氛围。服务生打开香槟酒,把两人的酒杯斟满。
钟跃民举起酒杯说:“小高,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送你什么礼物,那太俗了,我想送你一个温馨的夜晚,来,祝你生日快乐。”
高的脸庞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面如桃花:“谢谢你,你有个活跃的大脑,这里面永远能产生出鲜活的思想,总是给我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跃民,能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
两人干杯。
“小高,和一个比你大十岁的男人相爱,是不是感觉不太好?”
“恰恰相反,感觉好极了,有种被呵护的感觉,我常和我的女友说,要是男人和你的年龄相差五岁以下,就根本不能考虑。”
“够极端的,这下大龄女青年就更多了。”
“她们可以去找更老的男人,比如,四十岁的女人找五十岁的男人。”
“小高,你对结婚这件事怎么看?”
“无所谓,结婚证只是张纸,我有你就够了,也不想用一张纸把你拴住,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请你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
“够现代的,这是你这个年龄的人的时尚吗?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要是有一天我在你眼中没有吸引力了,希望我也不要纠缠你。”
“当然,咱们是平等的。”
“那这日子过得也太没谱了,也就是说,咱们随时有散伙的可能。”
高笑了:“没这么严重,这和结婚是一回事,即使咱们真领了结婚证,也不能保证不离婚吧?”
钟跃民也笑了:“这倒也是,只是我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要是到时候咱们感觉都不太好,要散伙,你不会和我觅死觅活吧?”
“跃民,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了,我至于这样吗?我可不是你们那个年龄段的女人,我比你想象的要开放,总之,不会让你累着。”
“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前几天我看了个电视剧,那里面有个女孩儿郑重其事地对男友说,我决定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你,这句话倒把我吓坏了,动不动把自己交出去,这太吓人了,潜台词就是,这辈子我就讹上你了。”
“别害怕,那个编剧是个蠢货。”
钟跃民要结帐时,服务生走过来说:“先生,您不用付帐了,有位先生刚才替您付了帐。”
钟跃民惊奇地四处看看,没发现熟人:“是谁?他人呢?”
服务生鞠了一个躬:“对不起,他已经走了,我问过那位先生,请他留下姓名,他不肯说,只是说他是你在军队服役时的战友。”
钟跃民象触电般猛地站起来,来不及和高打招呼,便冲出餐厅
他发疯般地在停车场上四处寻找:“宁伟、宁伟,你他妈给我出来,你出来,我要见你,你不是有枪吗?有种你就向我开枪,你给我出来,宁伟,算我钟跃民求你了”
偌大的一个停车场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高匆匆从饭店里追出来,她轻轻抱住钟跃民,钟跃民停止了挣扎。
“跃民、跃民,你冷静些,宁伟不会见你,他早走了。”
“宁伟,我的兄弟,你干吗要往绝路上走呀”钟跃民痛苦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