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廷生的信
萱:
你的最高指示,我一定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不说别的,仅仅冲着那套丁丁历险记,我也要努力奋斗一番。我心甘情愿当一头苯驴子,追逐你挂在前面的胡萝卜。
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下次见面,我希望看见你能够长胖一点。那样的话,我也奖励你一个礼物——一套史努比漫画集。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天龙八部中姑苏慕容家的武功。
这些天来,我的创作状况非常好,一边写论文,一边写些小文章。论文我准备写到十万字左右才收尾。写一篇大论文,就好像搭建一座"七宝楼台"。一般来说,用在前期的酝酿上面的时间,要多于实际写作的时间。心中有了一张详尽的图纸,施工就易如反掌了。我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浪费一分钟时间。每天读书和写作的时间可以达到十二个小时以上。我几乎没有一点疲倦的感觉——从早到晚都精神抖擞的。
这几年来,我的读书量和写作量都是惊人的,我的新作一篇接一篇地问世。有时,我也为自己旺盛的创造力而感到惊讶。
在认识了你之后,我的创造力更是直线上升。你是我的"催化剂"。一想到你,我就气定神闲。天下人全都不理解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一个人理解我,我就满足了。
我常常不掩饰自己的骄傲,这自然导致某些同龄人的嫉恨。他们说,他才二十多岁,就出版了七八本书,一定泥沙俱下、水分很多云云。他们自己懒惰如猪——大学里有"九三学社"的说法,意思是某些人早上九点起床,午觉则是下午三点起床。他们却看不惯珍惜光阴的人。
大学里整天昏昏噩噩的懒虫太多了。懒虫自然是一无所获。可是,一无所获的懒虫,又什么资格嫉妒勤奋的人的劳动果实呢?圣经中又说:
我经过懒惰人的田地、无知人的葡萄园,
荆棘长满了地皮,刺草遮盖了田面,石墙也坍塌了。
我看见了就留心思想,我看着就领了训悔。
再睡片时,打盹片时,抱着手躺卧片时,
你的贫穷,就必如强盗速来;
你的缺乏,仿佛拿兵器的人来到。(圣经箴言24:30-34)
每个人都必须为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负责。我选择勤劳,我获得收成,这是理所当然的。懒汉们的嫉妒我不会放在心上。
宁萱,你那在水边度过的童年,真是令人神往。你与外婆的那次远行,使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社戏。其实,我也有跟你相似的童年生活。我生活的那个小镇,旁边也有两条小河。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工业污染,河中随手便可以捞到鱼虾。小时候我身体虚弱,外公是当地有名的中医,给我开出的药方是每天吃一条清炖的小鲫鱼。那时,吃鱼不用到市场上去买,而是直接到河边去钓。
经常是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色灰蒙蒙的,我就跟外公扛着鱼杆出发了。我们也不钓多的鱼,每次就钓一条。然后踩着河边沾着露水的小草回家。回家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色却开始亮了。
通常都是外婆亲手做给我吃,外婆的烹调手艺一大家人都赶不上。虽然外婆是虔诚的佛教徒,长年吃素,但为了我这个最疼爱的小外孙,她不得不"杀生"。剖鱼之前,外婆要念上好半天的佛经。
现在,我身在北京,心中时常想念外公外婆,想念那水边的童年。宁萱,我猜想,你的外婆跟我的外婆一样慈祥而善良。她会把我也当作外孙的,正如我的外婆也会把你也当作外孙女。这样,我们两个都多了一个外婆,不是吗?
你的信中提到了郁达夫,他也是我喜欢的一个作家。与其说他是一个作家,不如说他是一个诗人。你在信中提到的那些他的遭际,也正是纯真的诗人与黑暗的时代的必然冲突。郁达夫的命运,这跟我在上次信中写到的嵇康的命运一样悲惨。
郁达夫是可敬的,他以文人的羸弱之身,在南洋那异国的土地上与日本侵略者周旋,最终以身殉国;郁达夫又是可爱的,他的可爱体现在他对爱情全身心投入的态度上。他的一生,几次婚姻均不幸福,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对爱的追寻。尤其感人的是他与王映霞的恋爱和婚姻,这段恋爱与婚姻点亮了他的生命,也耗尽了他的生命。
前段时间,我正在读此恨绵绵无绝期——郁达夫爱情书简。书中,郁达夫给王映霞的那些通信无不写得缠绵悱恻,炽烈似火。
我抄几段给你看看。并且,在郁达夫的每一段文字后面,我都加了一段小小的"注释"——其实是我自己的感想。我不是想与郁达夫比试一番,而是想向你表明:我的爱不比其他任何人的爱逊色。
郁达夫这样写道——
"别人赞你的美,我听了心里很是喜欢,就譬如是人家在赞我一样,映霞,我与你已经是合成一体了。我真的这样想,假如你身上有一点病痛,我也一定同时一样可以感到。所以前几天,你有了精神上的愁闷,我也同时感到了你这愁闷,弄得夜不安眠,食不知味。这几天,你的愁闷除掉了,我也就觉得舒服,所以事情也办得很多,饭也比平时多吃了。映霞,以我自己的经验推想起来,大约你总也是和我一样的,所以我此后希望你能够时常和我见面,时常和我在一块,那么我们两人的感情,必定会一天深似一天。"(这一段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我们之间不也是有一种心电感应吗?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那天,你刚刚拔牙,那天,又恰好是我的生日。这种巧合,任何人也无法安排。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和感应,无法用科学来分析和解释。谁能够说得清楚,我会认识千万里之外的你呢?)
"现在我所最重视的,是热烈的爱,是盲目的爱,是可以牺牲一切,朝不能待夕的爱。此外的一切,在爱的面前,都只有和尘沙一样的价值。真正的爱,是不容利害打算的念头存在于其间的。所以我觉得这一次我对你感到的,的确是很纯正、很热烈的爱情。这一种爱情的保持,是要日日见面,日日谈心,才可以使它长成,使它洁化,使它长存于天地之间。"(爱情能够让等待变得无比漫长。宁萱,我再一次问你: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再见面呢?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永远不分开呢?我被爱情折磨,简直想要放弃论文、放弃学位,到扬州来找你。但我又害怕你说我没有志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是,你不在我的身边,我真的是度日如年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地"考验"我呢?这场"考验"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我觉得很满足,因为你能够爱我,了解我,我以后的生活,一定要受你的感化,因而大变了。今天在家里,也做了一天的事情,光阴一点儿也没有虚度过去,我想此后,总要一天比一天进步。映霞,我的主意已经定了,请你以后不要再伤心,再疑我,还是好好儿的帮我工作吧。"(一边想着你,一边写文章,真是人生中最快乐的的事情。在写作的时候,我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刺激,如烟酒之类的东西,我只要内心深处装着你。你就是我灵感的源泉。我想着你漆黑的眼睛,想着你刺猬一样的短发,想着你玉石般绽放光芒的手腕。)
"我希望你能够信赖我,能够把我当作一个世界上的伟大人物看。更希望你能够安于孤独,把中国的旧习惯打破,所谓旧习惯者,依我看来,就是无谓的虚荣。我们只教有坚强的爱,就是举世都在非笑,也可以不去顾忌。我们应该生活在爱的中间,死在爱的心里,此外什么都可以不去顾到。我对于你所抱的真诚之心,是超越一切的,我可以为你而死,而世俗的礼教、荣誉、金钱等,却不能为你而死。"(郁达夫确实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可以骄傲地向所有人宣布这一点。旁人看来,似乎有点狂妄了——这毕竟有违中国人惯有的"谦虚谨慎"之道。但是如果仔细掂量掂量一下他在现代文学史上贡献,我们就很容易理解他的骄傲了。我不是一个"伟大人物",也没有充当伟大人物的愿望。我只想做一个有良知的人、一个不受邪恶的力量控制的人、一个懂得爱也拥有爱的人。这个愿望难不难实现呢?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宁萱,你来帮我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吧。你来画上这条龙最后的"点睛"之笔吧。)
"我昨天发出一封平信给你,说以后当不天天写信了,因为太费时间,但是我无论上什么地方去,心里总丢不下你,所以仍是写信。虽然写来写去仍是这几句话,可是一样的话,我只教是对你说的,我总觉得说一万遍也不嫌,同样你对我说的话,纵使是一样的,只教从你的口中说出,从你的手里写出,我也读一百回听一百回都不厌的。"(连郁达夫也有"词穷"和"才尽"的时候。他大约每天给爱人写一封信,频率可比我们高多了。如此这般,再多美好的形容词,也有用完的时候。但我转而一想,爱到了深处,也许就不再需要修饰和夸张了。虽然只是那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有千钧之力,正所谓"只有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最真"。)
人类的爱情都是一样的,从诗经时代一直到今天,人类都在爱情之中徜徉和挣扎,也在爱情之中欢歌并微笑。宁萱,让我们自己也成为幸福的人吧,在思念中发酵爱情。
一天又过去了,该休息了。此刻,你已经进入梦乡了吧?有没有梦见我们在一起呢?
爱你的廷生
两千年三月九日
七、宁萱的信
廷生:
我没有告诉过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史努比?你如果送我史努比,我会毫不犹豫地“笑纳”的。
我一看到漫画上的史努比,或者做成各种各样小饰物的史努比,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你来——史努比是一个可爱的小狗,最大的心愿是写小说,经常爬到屋顶上发呆。它是不是跟你一样傻(或者一样聪明)呢?
我刚刚完成一次艰难的商业谈判,然后与几个老板一起吃完饭。我不喜欢金碧辉煌的酒店,而喜欢你们学校那个简单朴素的“家园”餐厅。那是一个很朴实、却又很温馨的名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家园”餐厅一起吃饭,这又是一个巧合——它已然预示着我们之间关系的发展,我们将拥有我们自己的“家园”因为有你跟我在一起,那里的饭菜显得那样可口。
我盼望着再一次走进“家园”餐厅。我更盼望着能够吃到你亲手做的四川回锅肉,而我也能够亲手做扬州狮子头。我的手艺是外婆亲自传授的,有着悠久的“家学”渊源。
清代学者徐珂在清稗类钞中专门有一则“狮子头”他写到:“狮子头者,以形似而得名,猪肉园也。猪肉肥瘦各半,细切粗斩,乃和以蛋白,使易凝固,或加虾仁、蟹粉。以黄沙罐一,底置黄芽菜或竹笋,略和以水及盐,以肉作极大之圆,置其上。上覆菜叶,以罐盖盖之,乃入铁锅,撒盐少许,以防锅裂,然后以文火干烧之。每烧数柴把一停,约越五分时更烧之,候熟取出。”他一笔一划地写来,仿佛自己就是烹饪大师。而在这些平缓宁静的文字中,我简直就闻到了狮子头的香味。
徐氏的记载,仅仅是一个最大众化的程序。其实,在扬州,狮子头这道菜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味道,说“百家百味”一点也不夸张。你不可能吃到两家味道一模一样的狮子头。
徐氏的记载,当然更加接近天然状态,比如使用的罐子和柴火等等。今天做狮子头,却只能够在现代化的厨房里进行里。但是,依然有一套复杂的“工艺流程”我们家向来是“传女不传男”不过,你要学,我也可以破例传授给你。
你在写作的时候想着我,让我好高兴。以后,你每写出一篇好文章,我就会做一盘最好吃的狮子头来奖励你。你的文字中,出现了我生命的痕迹。阅读着这样的文字,我仿佛被幸福击中了腰眼。这种幸福远远胜过你送给我贵重的礼物。你的文字就是你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如果在认识我之后,你的文字反倒变少了、变差了,那我觉得不如不认识你;我希望,我在你的生活中的出现,能够推动你的写作热情,并且我也能够成为你灵感的源泉之一。以后,你要在回信中告诉我你写作的进展,这将是你的不能忘记的“例行公事”
你的信中引用的确实是郁达夫的情书中最精彩的句子。不过,郁达夫的情书还有两个特点,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特点之一,就是他不断地给王映霞汇报写作的进程,让爱人分享自己写作的快乐和艰辛。他详细地谈每天写了多少字,计划几天写完一篇小说等等,就好像小学生给父母老师汇报学习进程一样。因为写作是郁达夫生命所系,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写作上,所以他在信中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在谈自己的写作,谈得那样投入、那样沉醉。
比如——
“今天又写成五千字,那一篇迟桂花怕要二万多字,才写得完,大约后日可以寄出。只能给现代。我的成绩很好。这一篇迟桂花,也是杰作,你看了便晓得。”
“这一忽迟桂花正写好,共五十三张,有两万一千字,现代当去信通知,大约三日后会来拿。该稿今晚从头修改一次,明晨邮寄出。迟桂花我自以为做得很好,不知世评如何耳。但一百元稿费拿得到的话,则此来的房钱饭钱可以付出矣。”
“我现在在做一篇短篇,心血废了不少,而参考书也买了十余万元之多,但笔却总是迟迟不进,无可奈何。等这一篇写好,译文二万字译好之后,大约要月底月初了。”
谈起自己的写作,郁达夫滔滔不绝,尤其是谈到正在写作的得意之作,他更是容光焕发,仿佛重新获得了青春。他在信中提到的迟桂花,既像散文,又像短篇小说,是其精品中的精品。可惜,后人对这篇文字注意不够。我却认为,这篇文字,堪称郁达夫的压卷之作。
然而,王映霞对于郁达夫写作的快乐和艰辛,理解却十分有限,她更喜欢热闹的交际圈子。她愿意分享郁达夫的名声,却不愿意接受创作所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这自然为他们的爱情埋下了悲剧的影子。
廷生,我却能够深深地理解你。你在信中谈到的写作的计划和现状,我全都感同身受。虽然我没有在你的身边,但是读你的信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在你的书桌旁边注视着你。
郁达夫的情书特点之二,他在许多信中都谈到稿费的多少,谈到与报刊的“讨价还价”谈到要存钱来买房子、资助家乡的亲人。
郁达夫很看重金钱,这恰恰是他率真的一面,也体现出他身上与传统知识分子不一样的现代意识。金钱是一种中性的东西,金钱本身并没有罪恶。文化人的知识生产和文学创作,同样需要获得相应的报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相信某些文人“粪土当年万户侯”的高调,我认为知识分子不应当“耻于谈钱”在这一点上,郁达夫是“健康”的,而非“扭曲”的。他不掩饰自己的本性,这也正显露出他的可爱来。
廷生,你跟郁达夫也很相似,在对待金钱和生活的基本态度上,你们都战胜了虚伪。
战胜自己内在的虚伪,比战胜外在的敌人还要艰难。
郁达夫没有能够回到他深爱的故乡。在抗日战争胜利的前夕,在遥远的南洋,被残暴的日本军人杀害了。那里,海风的腥气和弹片的铁锈包裹着他的身体。
郁达夫是被一个身强体壮的日本鬼子活活扼死的。那个日本鬼子是柔道高手,战后逃过了惩罚,至今还活着,毫无忏悔之心。那是一个多么邪恶的民族啊——尽管也有好的日本人,但是在所有的种族当中,他们那里恶人的比例却是最高的。
郁达夫死的时候,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口带里还装着抽了一半的香烟。他的身体隐没在草丛之中。
有空的时候,给郁达夫写一篇纪念文章吧。
爱你的萱
两千年三月十四日
八、廷生的信
亲爱的萱:
我会写一篇献给郁达夫的文章,他是一个罕见的"名士兼烈士"。我会在这篇用"心"写的文章中,表达对他的由衷的敬意。
在苦难的面前,我们都是迟到者,迟到的行为本身就是有罪的。
你在信中写到郁达夫被杀害时的场景,我深受震动。郁达夫悲惨而光荣的死亡,让我想起了我的外曾祖父。我的外曾祖父与郁达夫一样,也惨死于日本鬼子手中。他仅仅比郁达夫幸运一点——他的尸体被部下们拼死抢了回来,胸口弹孔累累。
我给你讲讲我的外曾祖父的故事吧。
我的外曾祖父是是四川军阀刘湘部队中的一员将领。他在民国初年留学日本学习军事,希望"师夷长技以制夷",走一条"军事救国"的道路。然而,他却是一个本性儒雅的人,一直与军队的生活格格不入。即使在成了将军之后,他的身上还有一层脱不去的文人气。
据外公说,外曾祖父是一员儒将,而且他的身上更多"儒"的一面,而非"将"的一面。例如,他不爱穿军装,而爱穿轻松的长袍;他不爱玩枪,却喜欢读古书。
我看到过外曾祖父留下来的唯一一张照片。他的其他照片,在"文革"中都被外公抢在抄家之前烧毁了——那时候一张照片就可能带来灭门之祸。照片上,外曾祖父身材消瘦,神情忧郁,虽然穿着一身神气地军装,有闪闪的勋章,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军人,倒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
辛亥革命之后,四川境内军阀战争频繁而酷烈。
二三十年代,是四川军阀的"防区时代"。军阀们各自统治一个地区,每个军阀都是一个土皇帝,每个防区都是一个独立王国。他们自己任命地方官员,自己铸造货币,横征暴敛,鱼肉百姓。虽然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井水不犯河水",依然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吞并对方,随时可能爆发战争。
外曾祖父也在成都旁边分得了一个小小的防区。他不忍对同胞开枪,不忍对百姓加税,在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中萌生退意。他爱好中医,遍读医书,经常带着卫兵上山采药。他遍尝百草,自己也发明了一些有奇效的药方,在部队里广泛使用,挽救了不少士兵的生命。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脱下战袍,携起药箱。在军队中,职位和军衔的高低,是与屠杀生命的数量成正比的;而在医生的圈子里,声望却建立在拯救的生命的数量上。显然,外曾祖父欣赏的是后者。他不愿意杀人,而愿意"活人"。
在同僚中,外曾祖父是一个"异类"。还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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