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因我的固执而连累你。否则,胜家的脸面也挂不住。”
“还是因为面子?”利家的眼睛不知何时湿润了,不断叹息。
“利家,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吗?”
“其实我最怕大人跟我说荣誉二字。”
“哈哈这么说,以前可真是难为你了。因此,在我此生的最后一刻请明白我的心思。”
“修理大人您是否认为利家不知廉耻?”
“哪里哪里。不只是朋友,就连对普通人,你也从不背叛。你对人可谓仁至义尽。因此,我早就想在这最后一刻和你见一面。”胜家用他那脏兮兮的手擦了一把汗“莫提这些了。你的心思,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你难道不想听听我最后的心愿?”
“最后的心愿?”
“我想让你请我吃一顿饭。”
“这有何难?”
“还有,请在今夜为我准备一匹能赶到北庄的骏马。”
“这些我早就想到了,已让人给您备了一匹好马。”
“还有筑前守的军队赶来之后,你能否为他打头阵,首先进攻北庄?这是打消筑前守疑虑的唯一途径。不只因为这些,有一些人我不用特意提名字了,想必你也清楚,她们就住在城里,一旦城池陷落,切不要伤了她们。务必悄悄地帮助她们逃脱,想法把她们带到筑前守的大营去。”
听到这里,利家已经明白,无论他说什么,胜家也听不进去了,他已铁了心。在城池陷落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能伤害的人,就是信长公的妹妹阿市和她的三个女儿。利家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
“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你可否答应我?”
“我怎能不答应,我答应大人。”
“这样,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请为我备饭吧。”
“我已让人准备了。”
不大工夫,近侍从城里送来了一个平时带往阵营的三层食盒,招待胜家。利家也让人为胜家的随从们另外备了一些饭团。吃饭的时候,胜家还不时发出笑声,唯利家始终阴沉着脸。
酒也带了一些,因是临终的分别,当然要干上几杯。几杯酒下肚之后,再次返回北国官道的胜家,脸色跟刚刚下马时明显不同,渐渐红润起来。
“筑前行动神速,久负盛名。趁着他还没有追上来,赶紧撤退吧!胜家就此告辞。”胜家拍了拍为他准备的灰毛驹,翻身上马。
太阳已经西斜,余热依然,胜家等人头顶斜阳向东疾驰而去。利家神情严肃,默默地目送着他们。
难道这就是一个人的荣誉吗?在某一个时代,人们思想和行动从无固定之规,乃是各行其道,这恐就是所谓的乱世。身在其中,人们的行为和主张,往往会陷入攀比虚荣的悲惨旋涡之中。秀吉有秀吉的虚荣,胜家有胜家的虚荣前田利家却觉得二人的追索都那么虚无缥缈。秀吉与信长一样,只重视平定天下,却有操之过急之嫌,而胜家则生来不愿屈居人下,过于执著。
胜家一行人的背影从眼中消失,利家又在城下巡视了一圈,方才返回城里。与秀吉、胜家相比,利家只有区区六万石领地,他只是一个永远远离争斗的旁观者。世事就是这样变幻多端,秀吉尚自称木下藤吉郎,被信长收留之时,前田犬千代已是信长的亲信了,而今,拥有二百万石领地的秀吉就不用说了,就连柴田都领有七十五万石、光秀五十四万石,与他们相比,利家的领地还不及其一成,可谓天壤之别。
但是,我如此活着也并无不妥之处啊利家也开始深深地思量起来。他也曾是一员虎将,年轻时也曾深受信长秉性的影响,决非没有建丰功伟业的凌云壮志。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一种无形的力量拉住了他奔放的缰绳,把他从群雄逐鹿的狂风暴雨中扯了回来。不是别的,是阿松的佛心感动了他,是在他斩杀了爱智十阿弥后流亡之时,与他相濡以沫的小女子阿松的佛心影响了他。阿松的心智并非多么超群,她只是拥有坚定的慈悲之心而已。
但凡生者,都是佛祖之子,都应力戒杀生。这种信仰如此单纯,反而成了一种难以撼动的执著。阿松曾不断地劝诫利家:无论你有多少理由,都应尽力避免杀生,这是一个人起码的良知等到信长遭遇本能寺之变,光秀兵败山崎的时候,这些话就极其自然地溶入了利家的血液。利家觉得秀吉和胜家的虚荣都是可悲的,都空洞无物。
回城之后,利家把大刀和头盔交给侍从,让利长负责守护城池,自己径直走进内庭。
“怎么还这么热啊!”面对兴冲冲出来迎接的阿松,利家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然后脱掉铠甲,放在柜子上。“修理大人恐已没救了”说着,利家坐到了夫人身边。侍从见状,非常识趣地施了一礼,退到了外间。凭着多年侍奉利家的经验,他们敏感地察觉到,夫妻二人定有重大事情商量。
“没救了?大人的意思是”
“他舍弃不了他的虚荣,放不下任何事情。”
阿松夫人沉默了,只是一个劲地给利家扇着扇子。过了一会儿,她静静看向院中,道:“您把自己的想法跟修理大人说了吗?我想,世上本不会有无可救药之人。”
“这又是你的佛法吧?”
“只要以诚相待,咱们的人质定会平安地从北庄回来。只要彼此信任,便可以救得许多人的性命。”
“阿松,我”利家突然想起了自己交到北庄的人质——女儿。“如有一丝可能,我真想拯救柴田一命啊!”“我的想法也和您一样可是,即使做不到,您亦莫要灰心。”
“你是说,即使我站在筑前的长矛前,也绝不要杀人,对吧?”
“您对筑前守已经尽了心意弃阵而逃也绝非可耻之事。人绝不要滥杀无辜!希望大人把这作为前田家的家风,世代相传。”
利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着天空的晚霞。“想必筑前大人已进入今庄了”
“估计今晚会在今庄宿营,明晨就会前来和我谈判了。他的条件必非常苛刻,不是一降,就是一战。”
“利长给你说什么了?”
“前来谈判的使者定是堀秀政不光利长和我这么想,其他的重臣也都这么想。”
“难道连你也认为筑前守会放我一马?我想,我归顺之后,筑前守定会让我作为先锋去攻打北庄。”
让他第一个去攻打北庄,这比开城投降更令人头痛。虽说如此,一直到今日晨,父子俩还装模作样地安营扎寨,摆出一副要和羽柴军队决斗之态。
这时,阿松夫人拍了拍手,把侍女叫来。“给大人倒茶。”说完,她若无其事地凝视着丈夫。
在感情方面,利家终究还是偏向于胜家。正因如此,他总觉得秀吉有几分可怕。在阿松夫人的眼里,秀吉也是一个可怕之人。很早以前,秀吉就比常人更能洞察世事,不管是什么人,他只要轻轻地一瞥,就能看穿对方的心思。遇事要么拍拍你的肩膀一笑了之,要么暗暗地下定狠心,二者必居其一。一旦他下了决心,恐会像对待胜家一样处置利家,即使留得其性命,也会毫不留情地流放。
“大人,茶来了,先喝茶吧!”
“哦,好吧”
“大人!”
“你是否有了什么主意?”
“从一开始,我就有主意。请大人舍弃修理和秀吉,从心底里彻底舍弃他们。”阿松夫人嫣然一笑,笑容中依然保持着二十年前那个坚贞少女的气质。
“不可瞎说!”利家对妻子的话似乎不大满意“如我能同时舍弃胜家和秀吉,寻得一条中庸之路,哪还会有烦恼?你就别说这些来烦我了!”
“我不是来烦你。”阿松夫人又微笑了,笑中洋溢着机敏和才智“龙门寺的老和尚曾说,所有的迷惘都来自内心的犹豫。所以,请大人打定主意,莫再犹豫。我们的路只有一条,既不偏向胜家,也不偏向秀吉,只有一条,那就是不杀生”
利家不禁焦急起来。“我早就说过,即使我想走这条路,可筑前守能答应吗?他定会让我第一个前去攻打北庄,哪里还谈得上什么不杀生?”
“我并不这么看。”阿松夫人坚定地盯着丈夫“如佛祖显灵,您说,佛祖会让什么人去打前锋?”
“不知,我怎知你的佛法!”
“并不是你说不知,事情就能完结。只有心里随时想着不杀生、慈悲为怀的大将,才是佛祖最满意的大将,既对己方有利,又对敌方无害。所以,明日的事情,恳请大人三思。”
“你的意思,也是让我打头阵了?”
“不,是在作出决定之前,请大人不要刻意迎合筑前大人。我和筑前大人阔别已久,想亲自为他做一碗泡饭,烧一份他最喜欢的腌鲑鱼,和大人一起去见一见他。”
“你也想去见筑前守”
“对。虽然筑前守乃名震天下的大将,可是,我身后却有佛法无边的佛祖。相信佛祖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输给筑前大人。”
“你说什么?”利家愣住了,不住地打量着妻子,这是阿松吗?真是可笑,全天下的男子一齐上阵,恐也不是秀吉的对手,而这个女人却笑嘻嘻地说要和秀吉对阵,还断言决不会输,她是不是疯了?
“经历这件事之后,我利家怕会胸无半丝斗志了,你明白吗?”
“正是因为明白,才恳求大人。”
阿松夫人那娇媚的圆脸上,依然挂着迷人的微笑“但是,大人,衰亡的背后却孕育着新生啊。”
“”“大人,您明白吗?如不杀生,我们就能往生极乐如果我们遂了佛祖的心愿,佛祖就绝不阻止我们兴盛。无论如何,我都想尝试一下。”
利家无言,单直直地盯着妻子。阿松夫人似想以一人之力对抗秀吉,梦想着改变越前一国的命运。
我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古怪的妻子?利家依然沉默不语。阿松夫人则伏在地上,满怀自信。“大人,我求您了!怎样,大人?”
此时利家感慨良深。为何每次都是被这个女人慢慢说服呢?如这个女人自以为是,在他面前耍小聪明,恐早就被他疏远了。可是,与易被人情所困的利家相比,这个女人却拥有超过他的冷静和决断。
利家始终对信长夫人浓姬敬重有加。有一次,浓姬在他的面前对阿松赞不绝口:“你娶了阿松为妻,可真是造化。”因而他也时常庆幸娶了这么个好妻子。
阿松的娇躯所迸发出来的活力,总是让利家瞠目结舌。现在,这个女人仍然永不知疲倦,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儿女、用度、家臣们的家事等,她都巨细靡遗,悉心照料。
这样一个阿松,说要和秀吉会面,就说明她有自信,她的微笑就是明证。她自信非但不会让前田家灭亡,甚至还会让它更加兴旺。
“大人是否觉得我乃女子,不敢相信?请您放心,从秀吉还叫藤吉郎的时候,阿松就是他的朋友,和秀吉的夫人宁宁也是至交,所以,阿松去见一见秀吉,也没有什么不妥。”
利家默默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让她去试一试吧!
“大人答应阿松了吗?”
“你细细想过了?”
“大人,阿松还有一个请求。在筑前守到来之前,想必堀秀政会作为使者先到。到时,大人务必要告诉堀秀政,就说随时愿意把这座城池交给他”
“这件事我早就想过了,恐我不说,也没有办法啊。”
“好,既然大人这么想,阿松就放心了。好不容易把人家迎来,一旦让人起了疑心,那便前功尽弃了。阿松得赶紧收拾一下,做出一副随时准备交予他的样子。”
一切都如同阿松夫人所料。第二日大清早,堀秀政就来到了府中,要求利家归顺秀吉。利家满口答应,而且把妻子阿松因好久没有和秀吉见面,想趁此机会叙叙旧,并想亲自做一碗泡饭敬献之意,也半开玩笑地说了出来。
堀秀政回去,便把这件事报告了秀吉。
当日辰时左右,秀吉千成瓢箪的马印随风招展,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今庄出发,直奔府中城。
这一日,天空晴朗,城门两侧种植的柳树在微风的吹拂下,带给人丝丝凉意。
一切准备都已就绪,随时可以交接城防。城门大开,利家父子和夫人阿松等人恭恭敬敬地在城门外列队迎接。秀吉带领着一群高傲的随从,昂首挺胸骑马而来。他看见阿松混在人群中,立刻停下马来,不禁皱起了眉头。一个是得胜的总大将,一个是不得不开城投降的败将的夫人,颇具讽刺意味啊。
目光相触之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似带着久别重逢的浓浓感慨。列队迎接的前田家的军队自不必说,就连跟在秀吉身后的侍卫、随从们也都连忙停止说笑,住了马。
“阿松啊,你还是这么年轻!”
阿松听了,慌忙出到前列“筑前大人,阿松也甚是挂念您啊!”“既见了故旧,不可这样走过去。大家都下马!虽说是在征战途中,可毕竟是旧识,不叙叙旧怎过意得去?大家说呢?”
秀吉毫无顾忌地大声说着,率先下了马。一见总大将如此,所有的随从也都齐齐跟着下了马。胜利者如此奇怪地入城的场景,恐怕史所仅见。
秀吉走到阿松夫人面前,飞快地瞥了利家父子一眼,对夫人道:“啊呀,像极了,像极了,简直一模一样!”
“跟谁一样?”
“当然是跟内人一样了,跟宁宁一模一样。”
“这阿松怎可与宁宁夫人相比?快请进城吧,真是想念大人啊。已有许多年不曾见面了。”
“是啊,那还是我在长滨的时候哪,起码有十年了吧。你却一点儿也没有变。已故的右府大人曾经多次说过,天下最幸福的男人就数我和利家了。”
“这话从何说起?”利家惊道。
“我们二人都娶到了天下最好的妻子。宁宁是细心周到的女子,阿松更在宁宁之上。今日堀秀政告诉我,说夫人要在城里招待我吃泡饭,我都愣住了,想不到还能吃到那么好的东西”
“呵呵”阿松开怀笑了“阿松为大人烧的鲑鱼怎会那般可贵,筑前大人过奖了。”
“你能不能看出‘鲑鱼’价值几何?”
“阿松怎会有那样的本事呢?只是,已在北国住了一些时候,也算熟悉了,如大人非问不可,越前、加贺、能登、越中等地的民风,倒是略知一二。”
“越前、加贺,还有能登、越中,这些地方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万石了。”秀吉捋着胡须,大笑了起来“啊呀,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可怕啊,可怕!”
说着,由阿松夫人引路,秀吉穿过俯首迎接的利家家臣,向城里走去,秀政、利家、利长等人跟在身后,再后则是秀吉的随从和侍卫。
城里,有人正在认真地清扫街道。秀吉这次并不是专为察看城内而来。这次的战事,可说是他跟胜家意志的比拼。胜家的器量和他的器量孰大孰小,胜过男子的阿松心中自有一杆秤。
如秀吉故意刁难利家,检视城内,在这个世事洞明的女人面前,极有可能暴露出弱点。即使此时有意让我检视,我也坚决拒之!秀吉执拗起来就像个孩子,他感兴趣的,是对方究竟会在背地里说些什么。
如他命令利家第一个攻打胜家,阿松到底会怎么回答?秀吉还真想让在贱岳战场上没有作一丝抵抗就自动撤离的利家作为进攻胜家的先锋。这样一来,诸将对秀吉的实力就更加折服,也是明确告知胜家:抵抗毫无意义。
阿松夫人究竟会如何应对秀吉呢?或许,她会对秀吉赞赏有加,或许,她也会存心刁难。
“里边请。从这座城里望去,日野山的风景便是最美的了。这里还有家夫的一间小屋,家夫平常就在这里边喝茶边欣赏风光。”阿松故意没去大厅,把秀吉等人带到了十二叠大小的书院。
“不错,门廊面朝东南,微风徐来,是个好地方!”秀吉在阿松夫人亲手缝制的坐垫上盘腿一坐,方才接受利家父子的祝词。
礼仪上的祝词结束之后,阿松夫人道:“筑前大人请看,这里香烟缭绕,处处都是寺院。不只是越前,从此往北,加贺、能登、越中等地,都有众多人笃信佛法。”
“哦?现在一向宗还有这么多?”
“是啊,很多。”说完,阿松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用袖子遮住脸,呵呵笑了起来。“就连右府大人都不敢轻视这一带的人心啊真是不可思议。”
“说的是,仅凭武力是不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秀吉道。
“阿松担心的正是此事。因为从今往后,此处都将是筑前大人治下,如阿松刚才所言能为筑前大人提供些许参考,阿松实在荣幸之至。柴田大人太过分”
“怎么,连修理也没有看到这一点?”
“是啊,修理大人依然照搬了已故右府大人的失败之策,以威势弹压信徒。他凡事都依靠武力恫吓,至今也没有笼络住人心。一个没有信奉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佛教中人的心思。”
“言之有理。从明日起,秀吉也开始念佛吧。”
“啊,对了,有一件事情,阿松想求筑前大人答应。”
“何事?”
“此次进攻北庄,请大人无论如何也要让家夫和犬子打头阵。”阿松夫人亲自拿了一块侍女端上来的点心,放在秀吉面前,若无其事地切入了最关键的话题。
秀吉双眼炯炯有神,看看阿松夫人,又看看利家、利长和秀政。看来利家父子早就知道此事,却故意装作毫不知情。秀吉突然厌恶起阿松夫人来,她在这种场合,以这样过分的方式提出此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这个可恶的女人如此多管闲事,且又做得滴水不漏。秀吉故意默默地思虑了一会儿,方道:“让利家父子作为先锋?”
“是。阿松这样说,也是为筑前大人好。”
“阿松,我希望你施舍给我的恩情,只有泡饭加鲑鱼,不可有别的东西。”
“大人说到哪里去了,阿松说的是正经事,没想到大人却当成了儿戏!”
“正经事?”
“是。大人请想一想,阿松能和您说笑吗?您对战败之人如此友善,前田一门荣幸之至,无以回报,便向您表达这样的愿望。”
“哦,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如让利家父子打头阵,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筑前大人,若让家夫父子打头阵,就会使百姓深深地感到,筑前大人和柴田大人多么不同,必会非常拥戴您。”
“倒也是。”
“记得柴田大人刚入北庄,就已使领民忐忑不安了。百姓也会担心筑前大人是不是跟柴田一样。凡事第一步,往往最是关键。”
“不错,不错啊。”
“听来似有些自夸,可前田氏从来笃信佛法,奉行不杀生的戒条,始终对领民宽抚有加。如家夫父子攻打头阵,就会使百姓安心,也说明筑前大人乃大慈大悲的大将,要让普渡众生的佛光照耀四海,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由此,大人就不会像柴田一样,天天防备百姓起事了,而且还有助于消除他们胸中成见。这不正是大人和百姓亲善之良机吗?这样一来,北陆的百姓都会热烈欢迎、衷心拥戴大人。”
秀吉端着侍女递过来的饭碗,默默地盯着阿松。
“筑前大人,这就是阿松向您提出请求的缘由,请大人允准。”
秀吉突然发现,阿松夫人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见此情形,秀吉也不觉心头发热,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到了泡饭上面的腌鲑鱼上“阿松。”
“大人”
“我佩服你,真的佩服。秀吉从一开始也是如此打算,竟是我误会你了,请你原谅原谅”
看见秀吉流出眼泪,阿松夫人后退一步,伏在地上。“难得听到大人的肺腑之言。大人答应了阿松的请求,前田举家都会感恩戴德,宣扬佛法,为大人尽忠。对吧,利家,利长”
阿松夫人这么一说,前田父子也都郑重地点头。秀吉含泪笑了,他的心头涌起了一阵阵感慨。他想起了阿松夫人的心性。若说有才气的女子,世上也不少。可是,如此执著地宣扬自己的信仰,敢在他秀吉面前毫不讳言的女子,世上难道还会有第二个?这绝非寻常的才气,这一心为家的真意,豁达开朗的心境,甚至胜过男子。
“哈哈哈”秀吉边笑边动起筷子来“在此次的征途中,我遇到了天下第一的珍珠啊。对吧,利家。这样的珍珠可是无价之宝啊,你可真是有福啊!”秀吉这么一说,利家有些尴尬。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妻子竟会以此法巧妙地说服秀吉。如此一来,平时最不通人情世故的利家,也能接受作为前锋进攻胜家的安排了。胜家的体面保住了,秀吉的体面保住了,前田氏的体面自然也保住了。
利家把此前困扰之事一股脑抛开,此时他的内心已完全被一种义理占据,那便是主动要求担任先锋。
“大人,再吃一点,我来伺候您。”
“啊呀,这怎么行,竟然让阿松夫人亲自来伺候,我怎么过意得去。”
“大人莫要见外。”
“这样的珍馐美味,秀吉不好好品尝怎可?嗯,味道大好。这大概就是不杀生的美味吧。阿松,你的谏言让我终身难忘啊。我现在也想通了,无论是归顺我的,还是誓死不降的,我一律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今天,你真是令我有醍醐灌顶之感哪。”
“筑前大人。”阿松亲自盛了一碗饭递到秀吉的手里“阿松现在觉得似是遇上了真正的佛祖。”
“秀吉也能成佛?”
“真是难得。长期以来,北陆信民的祈祷终于感动了佛祖,为我们派遣了筑前大人这样一位大慈大悲的菩萨来阿松万分感激,阿弥陀佛。”
“哈哈哈好,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秀吉高兴地眯起眼睛,又让人盛了些汤,大口大口地倒进嘴里。
用完饭,秀吉当即召众将议事,由前田父子任前锋,自己则午时从府中出发。府中城就直接交给堀秀政接管,阿松夫人和女儿们留下来为质。前田的军队英姿飒爽地开始了讨伐胜家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