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心神不宁的信马由缰,西秦的临川河道比大杲的狭窄,难怪那年西日昌走的是水路。一条河川尚有二种走法,我不过想走自己的路罢了,即便是不归路,也是我的选择。
天色渐渐黯淡,我独自踏上了前往京都之路。西秦黎族的黎姝死在九年前,倾城苑的姝黎嫁入大杲成了奸细死在三年前,大杲只有位李贵妃,却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
出现在京都的女子叫作黎,当我重新穿上西疆服饰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这一个名字,一个字,黎。
一百多年前的黎是一个小国,人口不过五万,黎为国姓。黎依附西秦后成为属国,最后没落到只剩几百亩地。继承黎这个姓氏的皇族被称为黎族,黎族脉分二支,一支好文一支重武,好文的黎族都居住在领地上,重武的则少部分云游四海,因此族长多由文的一支担当。九年前,我的父亲正是黎族的族长。虽然黎族的领地很小,但人口也不多,仰仗着先祖们留下的财产,黎族众人的生活与西秦的贵族无异。
那位给黎族带来灭顶之灾的武圣名叫黎安初,虽然他的年龄远大于我,可按辈分却与我同辈。黎安初生性聪颖,自小勤修武道,在他五十六岁的时候,终于修武入圣,成为了黎族几百年间的第一位武圣。所有黎族人都为他的成就欢欣自豪,可黎安初本人却不满足。接下来的几年他各方游历,追寻更高更强的武学境界,结果他得到了天一诀。
传说天一诀上记载着最高深玄妙的武学,传说得到天一诀的人就会成为当世第一高手。但黎安初死了,而我修炼多年至今不过乘气中期。有时我甚至想,如果传说获得天一诀的人能获得天下,会不会天下大乱,三国乱战?
天下即将战乱,不是因为天一诀,而是因为同样的野心。
我路过倾城苑,门口的袖女换了新人,空气中传来甜腻的胭脂香粉味。我看见妈妈送一位客人迈出门口,妈妈已经不认得我了。
形貌凶恶的嫖客恶狠狠道:“下次给大爷找个皮肉紧实的,别砸了你们倾城苑的招牌!”
妈妈迭声应下,送走瘟神后压低声骂了句。苑里急跑出来一丫头,慌张的喊:“妈妈,妈妈!香兰姐不行了!”
妈妈面孔扭曲起来,嚎一声:“哎哟,我的心肝尖啊!”
我在街角默送妈妈肥胖的背影钻进苑内后,慢腾腾的牵马绕到了倾城苑后门。与正门的富贵堂皇截然不同,京都最负盛名的姬坊后门阴风飕飕,以往不听话被打死的小丫头和病死的姬人都会从这里被丢出倾城苑,而后运出城外抛尸荒野。
我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看见妈妈用红帕捂着嘴,打开了后门。二男人一头一脚抬着床单包裹的香兰走了出来。
“晦气,还指望着她再挣几年钱,这会倒好,被个蛮子弄死了!”妈妈转身回苑,“你们手脚利落点,办完事赶紧回来!”
门关上了,一男人叹道:“这香兰好生命苦!没了李将军那样的恩客,沦到什么客人都接,到今天竟硬生给折磨死了。”
另一男人接口道:“还不是那杀千刀的姝黎害的?一琵琶砸跑了李将军,进了李府还不安生,闹到大杲去当什么不好当个奸细。麻雀怎么折腾都变不了凤凰的,人家昌帝的贵妃也是咱西秦人,而她姝黎只会累人害己!”
“不说这些个了,找个地方把香兰埋了吧!”
我本听二人骂我有些不舒服,但听到他们要埋葬香兰多少有些安慰,倾城苑也不是全无良心之徒。
我走上前去,道:“让我看看她!”见他们惊疑,我补了句:“我是彝人,兴许可以救她!”西疆彝族多土医,打着彝人的名号,我掀开了被单,看见了香兰。她只罩了件薄衫,露出的肌肤尽是青紫块,双目闭阖嘴角溢血,浑身冰冷全无一丝人气。
“她已经死了,姑娘有心了。”香兰的情况将二人仅存的一点期望都打消了。
我将香兰裹进被单,放上马背。
“姑娘?”
我放开气劲,厉声道:“对你们来说,她已经死了,如此而已,记住了吗?”
二人惶的跌坐地上,我牵马走了。
对很多人而言,香兰确实死了,但对我来说,她还有一口气。她的心脉尚存一丝生机。
我找了家僻静客栈,抱香兰入房。完全除去被单后,才看见她下体一片血污,惨不忍睹。姬人最惨的下场不过如此。
我先护住她的心脉,缓慢输入气劲,让气劲逐渐遍布她四肢百脉。第一次以天一诀救人,我的手法是生疏的。救人应有的感觉,没有。
我只是顺路看到了这一出,顺手救她。能救活固然好,不成也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死人。倾城苑的人都道我连累了她,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没有李雍,她还可以笼络别的高官贵人。妈妈没有嚎错,香兰是她的心肝尖儿,不过,是以前。曾是倾城苑红牌的香兰往年只接最上等的客人,即便这几年她长了几岁,但姿色犹在,轮不着什么烂人都接。既然她身为姬人,就该有姬人的智慧,死吊一个男人吊不住,则应乘早另谋出路。
我望着气色回转的香兰,又想到既然我救活了她,她就欠我一条命。挟恩图报的心我倒没有,但稍微利用下她,我觉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