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的一代,在生活的波涛中应是面对现实的勇士,而不是逆来顺受的懦夫。那次吵架后,你沉默寡言,总是低头做事,见到我也故意回避;往日的红晕也消失了,显得分外憔悴。我的心在疼
至于我们的关系,我未曾想过,可能你也从未考虑过。可是,一些人却妄加非议,出于何种原因?我想是出于深深的世俗偏见。我鄙夷这种庸俗。可庸俗的攻击掀起了我内心世界的巨澜。我不能不严肃地思索这个问题。
经人介绍,我谈过一个朋友。可是,很快就吹了。她感兴趣是:某某结婚多阔气,哪个女的穿着别致,哪家的料子上乘、服式新颖;再不,就是婆婆妈妈的琐事,喋喋不休地絮聒。她还有一套如何工作偷懒而又多沾便宜的绝窍。去她的,没有共同语言,不谈了。我决心自主地寻觅一位志趣相投的伴侣。就这样,你闯入了我的心扉。
你不仅有容光照人的外表美,更有乐于助人的内在美。多少天来,我无法除去你在我脑海中的倩影。
可是,你结过婚,丧夫后还有个孩子。该不该找你?能不能找你?议论有多大?家庭会怎样反对?我认真地思考过。说实语,我请教过支书老李。
老李有个孩子,丧偶后既做爸又当妈。但是,他却得到了小王姑娘的芳心。小王不图别的,而是爱老李这个人。老李说得多好呵!那些俗见和非议,尤其是对女子的苛求,既是千年封建意识的反映,也是把人当作商品,只求所谓生理上的等价交换,不求心灵上的高尚纯洁。
“爱情”多么富有魅力而又圣洁。请让我冒昧地提出:倘若愿意,让我们携手挺胸走自己的路,开拓终身美满的新生活。
期待你的答复。
杰 即日
信,看完了。泪悄悄地挂满唐英的两腮。是喜?是悲?是幸运?是酸楚?她瞪大双眼,又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四
星期天,人民广场熙熙攘攘。一对对情侣,有的半躺在草坪上,两情缱绻;有的在纪念塔前合影,相依相恋;有的在广场商店议论挑选,何等默契;更多的在广场上,款款散步,喁喁私语,不时传来几声娇嗔,几声嬉笑。啊!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爱意浓浓的画面。
突然,广场的一角传来了嘈杂之声。
“还有脸逛街!”一个大汉在吼叫。
“这是我的自由!”宋杰大声争辩。
“你的自由?什么样的姑娘不能找,你偏偏要找个有孩子的寡妇。爸妈气得很。我对你讲过多少次,你就是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碰上了,别怪我不讲情面。”
“哥,我们坐下来,再好好地谈一谈好吗?爸妈老人家,我会说服他们的。在大街上叫嚷多不好啊!”
“什么好不好?我没有你喝的墨水多,懂不了那些大道理。我讲现的!给我回去!”
宋杰也火了,推着唐英说:“走,不理他!”
“走?往哪里走?”说时迟,那时快,大汉冲上前挥拳就打。
人群围了上来,将大汉挡住。宋杰双手捂着鼻子,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汨汨地渗出,滴落在人行道上。
“打人不对。”
“自己找打。好好一个小伙子,找寡妇,还拖了一个油瓶,做兄的那能不管。”
“寡妇该倒霉?年轻轻的就不能谈对象?”
“当然可以谈。但也不要找男崽子嘛!缺德!”
“叫人家找老头子?叫人家守寡?什么话!?”
“”
唐英想争,想哭,想喊,可是咽哽喉塞,两耳轰鸣。她疯也似地冲出人群,往前狂奔。
她跑回家中,一头栽进老母的怀中,号啕大哭。
“哭什么?出了什么事?”老母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她一言不发,只是伤心恸哭。
“英啊,告诉妈,谁欺侮了你!快说嘛,真急人!”
过了好一会,她才止住哭声,双肩不停地抽搐。
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来抱住她的大腿,叫“妈妈,妈妈!”
她一把抱起孩子:“妈妈好苦命哟!”边说,边哭,大串大串的泪珠直往下淌落。
孩子的小手抚摸她的脸:“妈妈,别哭,我听话,我听话。”
闹了好一阵,老母才弄清原委,说:“嗳,英啊!你不要找他嘛。听妈的话,死了这条心吧。”
“找他?妈,我连想都没想过。是他——我劝了他好多次,可是他——”泪水又夺眶而出,她又哽咽了。
“妈——,他人真好。”
“好又怎么啦?龙配龙,凤配凤,虼蚤配臭虫。找个闺崽子,让别人骂骂咧咧,何必呢。再说,不怕他以后反悔妈?”
夜深了,秋虫在窗外鸣叫,有点凄凉。
唐英辗转难眠。眼下,他能化解家中这样坚决的反对吗?他以后会后悔吗?他面上不后悔,心里会伤痛吗?我不能害他,要斩钉截铁地拒绝他。我不找人了,把孩子拉扯大就算了。可是,可是,我实在抛不开他。一合上眼,他就站在我面前:英俊、忠厚、上进、痴情。离开他,我怎么活?不离开他,他为我受苦,我能忍心吗?再说,他会听我的规劝与我分手吗?绝不可能!不过,只要没有我,他会找到一位好姑娘,得到终身的幸福。只要他有了真正长久的幸福,也就是我由衷的夙愿。人说爱情是最自私的,我不能为私心夺取心爱人的一切。为了他的幸福,我只有一条路,到另一个世界寻求自己的归宿。
她拧亮台灯,望着亡夫的遗照,喃喃自语:“等着我吧。”
晨曦朦胧,浓厚的大雾罩住了一切。哭泣了一夜的唐英,草草梳洗后,给宋杰写了几行诀别语,再到床前深情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孩子。
“小红,妈妈要走了。妈妈对不起你。你要听外婆的话,听舅舅的话。外婆很喜欢你,一定会把你带大的。你爸爸走时,单位发了抚恤金,妈妈也积了一些,都让外婆给你存起来了。外婆有退休金。你舅舅也工作了。你们的生活不会有大困难。你长大了要代妈报答外婆。不要怪妈心狠,”唐英红肿的双眼又簌簌泪下。
她转到老母的房门口,凝望着床上的老人,一阵心酸,跪了下去。她默默地泣诉:“妈妈,女儿要走了。女儿对不起你。你生我养我疼我,可我不能尽孝了。我不忍心离开你呀,妈妈。可是我不走这条路,就会害苦了小宋。他是个好人,我不能伤害他。你老人家宽恕我吧。弟弟是个孝子。小红大了也一定会孝顺你的。你见着小红就比如见到了我,别为我伤心过度!”她嗑了几个头站起身,说:“妈妈保重,女儿走了。”
她轻轻地关上门,转身,拢一下鬓发,擦去泪水,胸一挺,疾步前行。她冒着浓厚的晨雾,沿着熟悉的路径,到了办公室,将那张诀别的信笺塞进了宋杰的办公桌抽屉内。她钟情地伫立在那里,好一会。她最后环视一下工作几年的场所,凄然离去,消失在苍茫的大雾中。
五
宋杰一上班看到了唐英留下的遗言,惊骇异常,他的心在急促地呼喊:“哦,快找她,快救人!快!快!”
全厂为之震动,紧急寻找唐英的行动火速展开。
雾色苍茫,江水悠悠,何方见她踪影?湖畔郊外,苦草凄凄,何处有她足迹?
“到瀛上公墓去找!”
老李的话提醒了大家。于是,厂车调头穿过八一大桥,风驰
电掣,向瀛上疾驶。
发现了唐英,大家惊喜不已。她伤心过度,昏厥在亡夫的墓碑前,一脸惨白。经医务人员紧急抢救,唐英缓缓地苏醒,微微地睁开双眼。
“小唐,勇敢地站起来,坚强地生活下去!”老李俯身抓往她的手。
“英,请相信我,永远永远地相信我!”宋杰俯下身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亲切诚挚地吐出每个心声。
唐英急促地喘气,丰满的胸脯微微起伏。她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可一时无力启齿。她紧紧地抓住他们的手,眼角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晨雾越来越淡,远处的山林在明媚的晨光中隐隐现出深秋的瑰丽。
写于1986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