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月21日,a市的五一北路,经过一夜的北风肆虐,满街又铺上了一层梧桐树的枯叶。天空飘落着淅淅沥沥的冻雨。
下午,临街的市工业公司像往常一样地忙碌着。我正在撰写有关b厂产品质量整顿工作的初步小结。我脑中愁绪纷乱,因为这个厂的质量问题太严重、太复杂,所涉及的决不是技术、工艺、设备和厂房,更主要的是综合性管理问题和更深层次的人际关系问题。
“王经理!”夏如馨推门进来,一脸沮丧。
“小夏,请坐。”我即起身给他冲茶。
“谢谢。”他落座后,朝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遇到什么不称心的事啦?”
男儿有泪不轻弹。一米八零的小夏,尚未开言,两眼簌簌泪下。我很惊愕:“别难过,有什么委屈尽管讲。”
他掏出手帕揩去泪水,擤了一下鼻子,然后说:“王经理,上午市委组织部刘科长找我谈话,说要免除我副厂长的职务。明天上午就要到厂里宣布新的班子成员。”
“真有这样的事?”我还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王经理,你在我们厂蹲点,情况是了解的。我分管技术和质量,产品质量有问题,当然有责任。但这个责任应由我独自承担吗?我应当成为替罪羊吗?为了改变质量状况,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存在许多人为障碍,我力不从心。厂里的问题,绝不是免我的职就能解决的。我不分日夜地工作,昨晚和技术人员一起干到凌晨一点多,今天就得到要免我职的谈话。这世上还有公道吗?真正叫人寒心!”他说着说着,哽噎了,又潸然泪下。
我的心也随着揪紧,隐隐刺痛。产品的质量是企业生命的所在,除了重要的技术和装备之外,企业全面管理的综合素质问题、尤其是调动技术人员(含技术工人)积极性创造性、团结和激励全体职工、建立和健全质量保证体系、严格认真地执行工艺和工作纪律是质量工作的根本。可是这个厂的个别领导,思想守旧,对厂长负责制十分抵触,仍固执地执行他的“一元化领导”大小权一概独揽,厂长有职无权,一筹莫展。小夏原是荣获先进的红旗车间主任,除了团结全车间职工苦干实干外,走上层拉靠山、请客送礼一概不会也不愿。由于厂长的竭力推荐才让他挑起了技术副厂长之职。为了改进和提高产品质量,他拟定了许多规范和措施,常同技术人员、老工人干在一起。可是,他的努力,往往事倍功半,甚至寸步难行,横在前面的人为障碍太多,难以逾越。处于这种困境,他能有多大作为呢?拿他是问和开刀是不公正的。
前天,在公司,我已见市委组织部下发的关于调整该厂领导班子的红头文件,其中有“免除夏如馨副厂长职务”之说。我即向公司党委书记陈述了我的意见。这是位个子中等、双眼炯炯有神,以性格耿直、处事果断、不偏不倚、能力很强著称的干部。可是,他说:“迟了,红头文件已下,不能挽回了。”我说:“那不是太冤屈了小夏吗?”他也叹口气:“生米成了熟饭,有什么办法呢。”我说:“文件尚未宣布,即便亡羊补牢也要争一争呀。”他耸耸双肩,一副无奈和惋惜的神情。
工厂上报材料中所谓“夏如馨骄傲自大,工作不力,对产品质量问题有直接责任”云云,其实是虚假托辞。明天上午就要公开宣布。我也不免心急如焚。不过,我得强作镇定,站起来拍拍小夏的肩膀,鼓励他:“不要难过,振作起来。天无绝人之路。你同公司其他领导谈过了吗?”
“谈了,他们都说没办法,要我正确对待。对我说什么‘年轻人不要怕摔倒,哪里倒下去就在哪里爬起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倒下去还能起来嘛。我不怕倒,但倒得太冤了呀。做事的倒霉,不做事的会拍马的倒走运。今后,还有谁为企业卖命?还有没有天理?”他边说边站起来,浑身颤抖。
“小夏,请相信我。我会尽我的最大努力。请相信组织在了解情况后会作正确处理的。”
他将信将疑,带着不抱奢望的无奈,一步一回首地对我说:“再见。”
我目送他离去,心中委实难受,仿佛十五只吊桶在我心中打水,七上八下。我如坐针毡,只能站起来在办公室内急得团团转。
我拨通了这个厂的厂长电话。厂长说:“王经理,我们厂上报的材料要求免小夏的职是背着我搞的,一直对我保密。他们不讲党性和原则,一点都不实事求是,以人划线,顺其者昌,逆其者亡。我向上面说了,恐不顶用。”
“厂长,我会尽力,今晚就去上访。”
“谢谢王经理主持公道,秉公办事。天气冷,又在下雨,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说下雨,即使下铁,我也要去。”
情况复杂:某领导在我下厂蹲点时,特别叮嘱我:“你下厂就只是抓质量,其他事都不要管。”我心中纳闷:产品质量问题牵涉到方方面面,单纯抓质量能奏效吗?现在看来,玄妙尽在其中。
我和下厂蹲点小组其他成员一一交换看法,得到他们的一致支持。其中一位女科长悄悄对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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