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不到十点,经理室里却很热闹--或许该说紊乱,曼华与克凡母子俩,翻著桌上一堆文件、帐簿,两人七嘴八舌半大,仍像在各说各话,前后完全搭不上。
“叫会计再进来一趟,我怎么算金额都不对。”曼华边按计算机,边哇哇地嚷著。“为什么我愈算愈多?这一笔又从哪儿冒出的呀!”
克凡按内线传呼会计。他突然皱起眉。“我手上的订单内容也怪怪的--”
“找李主任,他负责业务的。”曼华说。
克凡又找来李主任。于是,四个人叽叽喳喳的商讨一通,才全盘搞定,克凡和曼华都快头昏眼花了。
偏偏,电话又响了。
“请款?这点小事就别烦我啦!”曼华气急败壤的。“你去跟映云说嘛--什么?她出去了?那就请他晚一点再来,我没空下楼。”
没错,使得他们忙得晕头转向的,不是“米诺”而是柏亦的公司,他们此刻正是在柏亦的办公室。
对于从未接触、深入过的一家公司营运内部,突然一下子接手,难怪曼华和克凡会手忙脚乱,曼华这个挂名董事,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可说一向不过问柏亦公司的事,临时硬要赶鸭子上架,她实在无从做起。
但是因为柏亦整整有半个多月没来上班了,家里不能一直没大人,曼华就算来做做样子也好。
“你这两天有没见到柏亦?”曼华问克凡。
“他连电话也不接,我去找他有用吗?难不成又叫锁匠来开门?”克凡摇头,叹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绝不能任他继续沉沦。”曼华咬咬唇。“找锁匠就找锁匠吧!
我要去骂醒他,用拖的也得把他拖来公司。”
“算了,让他清静清静,别再去烦他了,不过休息二十几天,公司又不会因此而倒闭,况且,我们在这儿盯著,没事的。”
“我让他来公司,主要是想分散他注意力,忙碌多少有沉淀烦恼的作用,远比他闷在家藉酒消愁实际多了。”
“他喝醉了,还能睡一下,太过清醒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这--唉,那个丁岚如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他们俩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连前因后果都没来得及弄清楚,柏亦已经像变个人似的。”曼华的眉心几乎打结。
不是她不懂感情,不是她不体恤柏亦的处境,但是无论如何,像柏亦这样优秀的男人,是绝对不能因此而赔上大好前程。
“过渡时期免不了,你别干着急,事过境迁,他就会恢复原状,我对柏亦有信心。”克凡嘴里说的轻松,其实,他也没什么把握。
这段时间,只有克凡和乐美曾见过柏亦,只能用简单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一切得出半个多月前开始说起。从员工口中获知,柏亦当天还有进公司,但整个人像被掏空似,痴痴呆呆坐在自己办公室,一动也不动,高到下午下班之后,便再没出现过。
而克凡在被柏亦电话中给吼了-句。“你少管我的事。”随即冲上他住处一探究竟,克凡有预感,他八成是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乐美比克凡早一步,她已在柏亦家门口站了数小时。
“他从里面反锁,我根本打不开。”乐美红著眼圈说。
“他不开?好,我就把整扇门给拆了。”克凡气死了。
由于门是反锁的,锁匠有技术上的困难,克凡更没耐性杵在一旁慢慢等。
“看是把锁破坏掉,还是整个撬出来,只要我能进去,随便你怎样都行。”克凡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柏亦也真的沉得住气,门外敲敲打打的,他竟毫无一点反应,而且异常安静。
“他不会--不会发生意外吧!”乐美急得快疯了,她像无头苍蝇团团转。
“镇定些,没事的。”克凡只能安慰,内心却也不安。
大门总算打开了,但眼前景象可把他们吓坏了。
天啊!此处曾遭人抢劫吗?整个客厅乱得一塌胡涂,倒的倒、碎的碎,几乎找不著一件东西是完好的,就连那台三十二-大电-都被摔在地下。
“柏亦!你在哪?”克凡激动的大喊,冷汗直冒,是不是有歹徒入侵?柏亦真的出事了?
越过层层阻碍,克凡的脚像-到什么--一只手川柏亦!原来他躺在沙发旁,朝上的脸孔惨白。
乐美惊呼,摸向前去“柏亦,别吓我!你快醒醒,别吓我。”
克凡蹲下去扶起他,左右望望说:“我想,他是喝醉酒了。”
可不是?满地的酒瓶空罐,全都一滴不剩。
“-著酒这么喝,简直我死。”克凡摇摇头,使劲将柏亦扛上沙发。“乐美,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她先是一怔,才说:“我也不知道。”
不会的,不会是为了岚如,她还没这么大的本事,能使柏亦连命都不顾了。乐美暗地想。
克凡去浴室抓出湿的毛巾,猛往柏亦脸上抹。
“你到底有什么事?给我起来说清楚。一声不响闷在家里发酒疯,害我们一堆人意的要死。”克凡吼叫著。
冰冷的水滴果真令柏亦动一下--不过,仅止一动,他又丧失知觉了。
柏亦那张泛白中带著点青的脸孔,实在教人愈看愈恐怖,他不会酒精中毒吧!要不要打一一九?
“怕亦,你听见我说话吗?醒一醒。”克凡怕怕他的面庞。
“我看--叫救护车吧!他好像有点失温,再这么晕下去,恐怕情况不妙。”克凡发现他身体冰凉,更加担心。
“我打电话。”乐美立刻道。
才刚拿起话筒,就听到克凡兴奋的叫声:“醒了!醒了!他醒了!”
“柏亦--”乐美又奔回去。“你觉得如何?很难受吗?”
他吃力的掀起有如千斤重的眼皮,然后,眨了眨,问:“我在哪?”他的声音沙哑含糊。
“你在你自个儿家里。”克凡没好气道。“乱的连你自己都认不得吗?这一切不全是你的精心杰作?”
“我--”他双手抱头的呻吟。“好痛啊!”“柏亦,我们送你去医院,好不?”乐美拿张面纸为他擦拭额头冷汗。
他这才发现乐美也在场,但却皱起眉“怎么是你?岚如呢?”
乐美闻言,原本擦汗的手僵住了,神情随之暗沉;而身旁的克凡,顿时也是一阵错愕。“你胡说什么?岚如怎么在这儿?”克凡忙著打圆埸。“你要是没事的话,我扶你到浴室冲个澡--”
“我不去,你放开我。”柏亦甩开他,身上的力量惭惭回来了。“我要岚如,你替我找她过来。”
“你--唉,拜托你醒醒吧!别再招惹事端了。”克凡匆匆瞥向乐美一眼:她呆呆地的驻立,脸色比起柏亦的惨白好不到哪去。
克凡暗自叫苦连大:完了,柏亦这下很难过关了,他自己泄底,克凡想挽救也无从救起。
“你快去叫她来啊:快去:”柏亦兄他没动静,乩足不满。“好,你不去,我自有办法他踉踉跄-,却因晕眩而又跌入沙发,他只好再试一次,还是失败了,他开始恼火。
“我要岚如,为什么你不帮我找她?你--你算哪门子朋友?你--你没义气!”他指著克凡漫天叫笃,可能是酒精作用,他口齿不清,说起话来很费力的样子。“岚如--我要见她,岚如--岚如--”
偏偏,这个名宇他喊的清晰又大声,克凡想阻巾也阻止不了,柏亦现在根本是无理智状态,除非再将他弄晕,否则,就只能任由他尽情发疯了。
“乐美,你先听我解释,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克凡决定不理柏亦,还是安抚乐美比较要紧。
“我想什么?”她冷笑。“你不必解。他要岚如嘛!我又不是聋子。”
“别这样。乐美,他们只是--”
“只是情侣,对不?”她的眸子像有两团火焰跳动,越过克凡、望着柏亦。“我早已经知道了。”
“真的?什么时候?”克凡大吃一惊。“柏亦自己告诉你的?”
“不用他告欣我,我自然就会知道。”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原来是怕亦随手捉起酒瓶就往墙壁砸去,玻璃碎片散了一地。
“沈柏亦,你还没疯够呀!”克凡掉头大吼。他在这里忙著摆平乐美,柏亦竟然只顾著摔东西,嫌麻烦少吗?
怎料,柏亦接著却发出一连串教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完了,我们完了,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都完了。”
“什么完了?”克凡忍不住上前问。“谁完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柏亦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直晃个不停,咆哮嘶吼著:“我和岚如完了,你懂不懂?我被她给淘汰掉了,你懂不懂?她跟了另一个男人,你懂不懂?”
克凡让他晃的头都昏了,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你冷静点!”他用力拉开柏亦,他可不想被人错手掐死。“我懂了,完完全全懂了。”
他轻咳几声,一边大口呼吸、一边说:“你和岚如之间出了问题,是不?”
“她耍我!从头到尾,她都在耍我。你相信吗?她根本只是在玩弄我!”柏亦不正常的大笑。
这就是令他短短两天之内,改头换面的缘故吗?
“有没可能是你弄错什么?你们才刚开始啊!”克凡说。
“她亲口说,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错?”柏亦一下子又变得暴跳如雷。“她--她无耻,它是全天下最歹毒的贱女人。”
克凡一愣。对待女性向来彬彬有礼的柏亦,竟会用这么难听的字眼辱骂--而且,还是一个他所心爱的女人。
“要不要我去找她谈谈?”克凡轻声问。他仿佛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乐美。
“不准去!谁都不准去!”他叫。“她爱和哪个男人在一起,随她高兴,不干我的事,她最好一辈子滚出我的世界,我永远不想再见到她。”
刚才还口口声声要找岚如,现在又--唉,感情就算杀不死人,也是够折磨人的了。
瞧,柏亦变得让他都快不认识了。
“何苦呢?柏亦,算了吧!”克凡柏怕他的肩。
谁知,他又脸色一变,迳自走向酒柜拿出一瓶xo。克凡还来不及制止,他已仰头灌下一大口。
“你疯了吗?这是穿肠毒药,不是白开水。”克凡伸手就抢。
“你别管。”他一抓,却扑个空,克凡抱著酒瓶连退好几步。
“酒还我!”他恼火的叫。“我喝我的酒,干你屁事。”
“没关系,你尽量骂,我宁可你把嘴巴拿来骂人,而不是喝酒。”克凡打算一会儿就拿酒去厨房倒掉,这已是家里最后的一瓶了。
“高克凡,你少惹我。快把酒还我--”他想冲上前争夺,突然,冷不防一巴掌朝他面颊掴了下去。
两个大男人全愣住了,柏亦苍白的脸上印著一大片通红。
“你在做什么?证明你的痴情?还是你的懦弱?”始终沉默的乐美,再也忍无可忍了。
“只不过一个丁岚如,就把你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到底有没有骨气?”
柏亦只是望着她,不发一语。
“你当不当我一回事?你眼里还容不容的下我?我是你交往三年的女朋友,不是闲来无聊,在这儿看你上演爱情文艺大悲剧的陌路人。”乐美流著-,柔肠寸断的泣诉。“沈柏亦,你究竟置我于何地?有没为我想过?你只顾著自己发泄,而我呢?我又该找谁去发泄?
丁岚如今天的所做所为,你根本无权指责她,她是变心、她是无情,那么,你呢?你又何尝不这么对我?负人者,人恒负之,你--应有此报。”
她走向克凡,接过他手上的酒,然后塞给柏亦。
“喝吧!你尽量喝吧!就用酒精去杀死你的感觉、信心、前途,你若想做徊自甘堕落、醉生梦死的窝囊废,拦你也没用,不如让你痛痛快快,毁灭到底。”
她说完,用力抹去-,便拂袖离去。
克凡百感交集的凝望柏亦--他的神情恍惚落寞,五指一松动,酒瓶顺势滚下,浅褐色液体沾湿了整片地板。
当晚,克凡便在柏亦家住了下来。
他请锁匠更换新锁,拜托管理员找人打扫,待整间屋子恢复成原状,已是凌晨一点钟。
克凡进进出出了几趟,抱回一大袋食物;至于柏亦,他则一直坐在露台外面吹风。
“三明治?”克凡问,柏亦摇摇头。
“叉烧包?”他再问,柏亦还是摇头。
“反正,你别想我会买酒。”克凡又在袋子里翻一翻。“不过,准你抽根烟。”
他接过烟,默默抽著。他们俩都没烟瘾,只有偶尔在应酬时,才跟著一些大烟枪客户“入境随俗”
“你的酒到底醒了没?”克凡瞧他的两眼呆滞。“我买了乌龙茶,喝两口吧!”
柏亦这才侧过脸面向他。“你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买一堆东西的。”
“嘿,回神啦!知道说句人话了。”克凡笑。
柏亦再吸口烟,用力喷出一团白雾。
“我--是不是很糟糕?”柏亦望着夜空问。
克凡不置可否的笑一笑。为情伤够惨了,他不想再刺激他。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我不了解。”柏亦说。
“岚如?”
“你有没答案?”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对是错。”克凡说:“我不觉得她像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你们在一起才多久?怎会突然冒出一个男人就抢走岚如?除非他有三头六臂。”
“他没有三头六臂。史帝文,你见过的。”
“怎么可能?!他当岚加的弟弟差不多。”克凡不太相信。“我知道,我之前已说过一遍,但我现在还是要说--会不会是你弄错?我建议你最好再问清楚。”
“三个人面对面的讲开了,还不够清楚?”他弹掉烟灰,用力踩熄。
“克凡,人家都说你是花花公子,我认为,你有这样的条件和资格,多谈几次恋爱也不为过。”他有感而发的。“对于‘取’与‘舍’两者之间的尺寸,你能拿捏得宜、恰到好处,所以,你享受了其中乐趣,却又不至作茧自缚。”
“你指的可是我和岚如以前的事?”克凡想一想说:“其实,我并没真正爱过她。念书的时候,要是不交女朋友总显得自己很逊、很罩不住的样子,你也是过来人,应该能了解的。我们都必须承认,岚如确实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眼花撩乱,廿岁的小男生是很冲动的,喜欢就追,追上了又巴不得给对方贴标签,才好证明此人正是我高克凡的女朋友--嗯,谁会去想什么爱或不爱的问题?”
“所以,你当时才能抽身抽得这么快?”
“坦白说,我最深刻的感觉只有愤怒,好比一个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给夺走了,很不甘心。”克凡笑笑。“不过,这种感觉是很容易淡忘的,因为没有强大的爱情力量牵绊著。”
“我不晓得自己的感觉应该归为哪一种?”柏亦有些沮丧。
足以令一个人完全失常,用情至深可想而知。这话在克凡心里没说出来。
柏亦和风如若真是已走到尽头,那么,不论对这份感情有多肯定,都是徒然。
“别忘了乐美,你还有她。”克凡提醒。或许,最初才是最美、最好的。
“我今天伤害她还不够吗?”柏亦怅然的说:“她不会原谅我的。”
“她会的。我看得出来,她非常爱你,爱能包容一切。”
柏亦沉思半晌,有气无力的说:“经过这件事,我们很难再回到从前,大家心里都存有阴影,怎能坦然相处?”
乐美似乎已逐渐离他远去,不论是精神上、感情比、或现实生活--
遗憾的,柏亦仍未能从那段逝去的恋情跳脱出来。
生活里还是少不了酒,虽然,他已不再毫无节制的酗酒。
似乎,他只不过是从激烈转变为麻木,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克凡始终相倍这只是过渡时期,人生总会遇上挫折,沉淀心情、独自冥想,也算是自我调整的方法之一。
柏亦需要的是时间,至于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克凡不急,他对好朋友有信心。
就当怕亦在放大假吧!而公司方面的事,自然由克凡全权负责。
他每天楼上楼下两头跑,但多数还是待在柏亦公司“米诺”有他能干的姊姊和精明的母亲把关,原则上没什么问题。况且,自己当时曾拍胸脯向柏亦说:“等你回到公司,我保证一切运作完好如初、毫无差池。”
柏亦也不是真不想管理公司,但他欲振乏力,什么劲儿都使不上。
然而,这点变故反倒意外的激励了克凡,他全心投人工作的那份冲动,简百教曼华母女大开眼界,原来他也满有本事的嘛!
人的潜能,不到极限是很难发挥出来的。他对柏亦有著莫大的使命感,朋友有难,说什么他也不会见死不救,就算牺牲约会的时间也在所不惜。
他从早忙到晚,回家后便倒头睡觉,生活规律得简且不可思议。
这段日子,他尽可能不去打扰柏亦,却有股冲动想找岚如,他总觉得事情怪怪的,但哪里怪,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不过,柏亦之前就反对他这么做,他只好尊重当事人的决定了。
至于乐美,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柏亦,克凡知道他们曾再见面。是否已重修旧好?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但今天中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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