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被亮了出来:
请作十六叠字之七律,再去十六叠字为五律。例:
蔚云(七律)
袅袅轻烟向天关,霏霏细雨添迷离。
薄暮缓缓覆苍穹,霞光隐隐透虚霓。
野雁惧阍声声哀,孤骛悲闇呜呜啼。
难道稀星冥冥淡,原是蔚云漫漫集。(注)
蔚云(五律)
轻烟向天关,细雨添迷离。
薄暮覆苍穹,灵光透虚霓。
野雁惧关哀,孤鹜悲闇啼。
难道稀星淡,原是蔚云集。
作十六叠字的七律已不简单,去掉叠字便能转为五律更是困难,而刘小姐竟然还能以自己名字为题,道出她睥睨天下的骄狂,就算是事先准备,不是临场出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当众人见到题目时,才会大惊失色。
他们之中有少数人很清楚,就算是给他们再多的时间,他们也作不出来,所以宁愿缴白卷;而兀自作垂死挣扎的其他人,则也因受到蔚云的“照料”无人幸免。可想而知,众家公子的答案好看不到那去,主仆俩一搭一唱,合作无间。
“请各位将答案亮出,请大家做个赏析。”刘大人开口。他看到题目时,就知道今天找不到女婿了,接下来便得处理善后,安抚众人。
“刘姑娘不愧才女之名,在下甘拜下风,自愿退出,至于答案在下就不丢人现眼了,惭愧惭愧。”一个颇有自知之明的书生道。他抢着把试卷纸折好,塞进袖内,发誓出了刘家大门,这辈子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他来参加过这场“隔帘选婿”
蔚云见有人立即承认落败,差点高兴的拍起手来。
“公子过谦了。也许是时间太短.才未能及时发挥实力,小女子甚是过意不去。他日若有缘,依然欢迎再度登门切磋。”小莫假惺惺的客套。
明明就是输了嘛,还替他找什么借口!蔚云在心里嘀咕。这种官腔她就是学不来。
再度上门?天啊!丢一次脸还不够,还要他来第二次?娶不到事小,丢脸事大,今后打死他也不敢打才女之辈的主意。书生心想。
众人见他这么做,纷纷起而效法。反正已有人开先例,要丢脸大家一起丢,要死大家一起死,出了刘家大门又是一条好汉,现在不亮出试卷纸又如何?
一时之间,所有人全都自动弃权。
刘大人起先还担心该怎么给这些人台阶下,看他们倒挺干脆的弃权,他也顺势帮腔,客套一番,说了些可惜无缘的话云云。
蔚云与小莫相视而笑。第一天安全过关。
从此以后,主仆两人联手,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蔚云说小莫笔试整人、口试损人叫“文整”骂人不带脏字,杀人用笔不用刀,堪称心狠手辣;又说自己“茶水招待”、“泼墨山水”叫“武整”烫人皮肉、脏人脸庞,又不伤人心,所以要客气仁慈的多。
天晓得!小莫听她大言不惭,懒得跟她辩。
就这样,两人难倒了一路路求婚者,都快半个月了还找不到合适人选,没耐性的蔚云玩了半个月后,新鲜感渐渐失去,觉得流标的可能性非常大,就干脆全交给小莫去负责,她则逍遥去也。
她习惯了天塌下来有父兄和小莫帮她顶着。
丢下这件大事后,偶尔她还会问问事情发展如何;渐渐地,时间越久她就越少问,后来竟像是忘了这件事般。而刘家大门之外的苏州,人们对这场“隔帘选婿”的兴趣却有增无减,报名者依然多如潮水,并不因为败阵者的教训而退缩,因为谁也不晓得参加过的男人们是怎样摸着鼻子回去的。
事情没什么发展,刘大人望女婿望到秋水穿,一直到两个月后某晚
蔚云原本已经快要入梦了,想起刚刚小莫说了一堆话,什么今日求婚者不错,又是关中倪公子又是礼部侍郎之子上官公子,要她明天去看看云云,害她忘了解手。
她跳起来伸个懒腰,解决民生问题后,睡意也没了。
时值初春微冷的夜,人们差不多都应该睡了吧?房外静的连虫声也没有,更衬出风的声音凄凄凉凉,听起来格外寂寞。蔚云披了件外衣,推门而出。
谁说她对婚事不关心呢?蔚云心中有股浓浓的自卑感。她顶著“江南第一才女”之名,却无才女之实,她的父亲硬是将这个光环加在她头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心虚,她害怕,怕未来嫁的人是为了她的虚名才娶她。小莫顾虑到这个问题,才为她选婿,却顾虑不到她的自卑。她不敢说,说出来恐怕会让小莫深深自责,她不忍心。
小莫为了她,掩去一身才华,蛰伏在幕后,代她博得才女美名,这原本就与小莫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相违背,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因而心怀自卑,造成她的自责,蔚云便说什么也不能原谅自己;所以她大大方方接受了小莫所安排的一切。
只是,自始至终这场“隔帘选婿”对她而言,像是局外人看戏,因为她打心底不相信会有人肯娶她却不计较虚名。随着时日越久,她越肯定自己的观点,不入小莫法眼的已有上百人,要找个合小莫和自己之意的,真是太难了!
刚刚小莫说,今天有两个可能的人选很得她赞赏,蔚云有点好奇,很少人能让小莫夸赞的。可是对方真能接受她吗?她一想到问题症结就开始怀疑。
她走在花园里,思绪不着边际。两个客人应该都住在西厢房吧?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吧?偷偷去看一眼试试。她想。反正他们睡他们的,她只是睡不着,去晃晃就回来,不会碰到面的。
她不自觉的走近西厢,踏出了改变一生命运的步伐。
上官君骅独自倚在门边,望着明月,想着午间帘后的刘小姐。
刘蔚云果真如传闻中所说,才华见识高人一等。当初他爹娘一听说“江南第一才女”要招婿,忙要他赶紧报名,他连说不都来不及,就被急急送到江南来让人验货,想来就觉得爹娘太夸张。
那好吧,既然来了,选就选吧!选上也好,选不上也好,就当长一次见识,所以他乖乖的送上门让人选了。只是更夸张的是,来了之后,才晓得自己已被排在一个月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多么炙手可热的名媛。不过,一个月后轮得到他吗?
不管怎样,他先遣了一名随从回汴京老家告诉爹娘现况,只留一名随从在身边,然后在苏州客栈落脚。每天他都留心选婿的最新消息,如果刘小姐选中了任何一人,那么他即刻启程回家。可是,他没想到一个月来刘小姐就这样刷掉近百人,真的轮到他了。
好挑剔!看来她相当的不好惹。
见到了刘小姐,她的确让他大开眼界。什么样的环境会养出这样一个如谪仙般的出世人物?虽然隔着一道竹帘,仍难掩住她的不凡;她像是误投为女身的文昌君,文采出众却又反骨叛逆,出的题目简直旷古绝今。他的爹娘原是看在她“江南第一才女”的美名份上要他前来求亲,如果知道刘小姐是这样一个女子,礼教森严的礼部侍郎府容得下她吗?他的爹娘还会想要这个儿媳吗?
而伊人可是适合与他共度一生的伴侣?
明月不能给他答案,不会因他的询问而骤圆骤缺,他望也没用,只有顺其自然了。他叹口气,准备回房。
倏地,他对上了一双璨如极星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貌似朝霞,肤胜瑞雪,娇俏可人,体态羸弱而惹人怜,秀发随意披散肩上,脸上稍有倦容,斜倚在十步外的柳树旁,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瞬间,上官君骅以为她是柳树精。
他想起了刘小姐。少女甜美的容颜令他舍不得移开视线,他怔怔地与她遥遥相望,一时间忘了此举并不恰当。
她会是刘小姐吗?
蔚云不自觉靠近西厢,忘了她不该来这儿。
西厢房一向是求亲男客暂住的地方,是她的禁地,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因好奇心的驱使而靠近这里,让父亲知道了,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在她想起不该来此地的同时,西厢最左边的房门前斜倚着的一个英挺人影,留下了她欲离去的脚步。
那人是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白净面皮,儒雅俊秀,身形颀长,神色宁静中暗藏波涛,视线飘到无边的天空,没有焦点,显然有心事。他在想什么呢?蔚云好想见见他卸下空洞表情后的模样。
她又想起了那两名男客。他是其中之一吗?蔚云自忖,如果是,那她可真幸运,眼前的男子简直胜过她所见过的前几批求亲者千万倍。他是倪公了还是上官公子?蔚云私心希望他是上官公子,因为她记得小莫说过父亲与她都属意上官公子。
他静静望着天空有好一会,动也不动,蔚云也凝视着他,动也不动。
当男子收回眼神,正对上她时,蔚云顿时心如小鹿乱撞,面颊微微升温。
男子似乎因为见到她而感到讶异。蔚云与他视线交错的同时,心中有极大的渴望:她想知道他是谁。
蔚云朝他笑了笑,男子睁大了眼,彷佛有点困窘;她接着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她灿烂明亮的笑容惊动了他。男子竟似不敢相信,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叫的可能是他时,朝她指了指自己,似是在问叫我吗?
蔚云见他愣愣的模样,噗哧笑出声,男子顿时满脸通红,犹是不敢向前。
她嘟了嘴,微嗔他的迟疑,再次示意他上前。
他终于再也无法拒绝,缓缓走向她。
“喂!你是谁啊?”蔚云单刀直入。靠近看他,更令她心跳急促。
“我?”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揖“在下上官君骅,未知姑娘是?”声音温和有礼。他被这个精灵般的小姑娘吸引住了。
哇!赚到了赚到了!小莫万岁!蔚云知道压对了宝,差点高兴的手舞足蹈。她用力顿了顿,抑住狂笑的念头,随即眉开眼笑道:“叫我云儿吧。”
试试看如果我不是刘蔚云,不是江南第一才女,他会怎么对我?蔚云打定主意。
“原来是云儿姑娘。不知姑娘是刘小姐什么人?”上官君骅顺口问道。
好好听的声音喔!蔚云感动的想哭。情窦初开的少女一眼认定了对方,不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在她心中都是最完美的。
“我是蔚云小姐妁贴身丫环。”她借用起小莫的身分来了。“公子是来向小姐求婚的吗?”看他开口就问“刘小姐”该不会是对小莫有兴趣吧?蔚云暗道不妙。
“呃是的。”上官君骅有些不自在“不过在下不一定有指望就是了。”上官君骅自谦。面对这个小姑娘,提起向她小姐求婚的事总有点怪怪的。
有指望有指望!明天就让小莫宣布你得标!蔚云在心底狂呼。她巴不得马上贴上身去。“照我看是很有希望的。”她说了就算。
“喔?”上官君骅有点诧异。刘小姐是集天地灵气、山川毓秀而生的女子,和这样一个谪仙般的女子共度一生,是福是祸?他有点不安。
“不高兴?”蔚云问道。他怎不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枉费她已在心里将自己许配给他。
“不是。”他有礼的笑笑。
哇!他笑起来好帅!蔚云快要流口水了。越看他越是心痒,怎么办?
“你不喜欢小姐?”绝不能让他打退堂鼓。
“说不上喜不喜欢。”上官君骅老实承认“因为称不上熟识,仅能说欣赏而已。”
“那我问你,你觉得我怎样?”蔚云初尝情爱,吓死人不偿命“通常喜欢我的人都会喜欢小姐,说说看你觉得我怎样?”话很大胆,脸也俏红。
上官君骅惊得舌头硬了。
“怎样嘛!”蔚云紧追不舍。
“这”上官君骅定了定神,清醒过来:“夜已深,姑娘怎不安歇?”她的步步进逼,乱了他心跳的频率。到此时才发觉,他竟然和一个陌生女子深夜独处,忘了避嫌。这个小姑娘浑身上下有股吸引他的活力,不知不觉中诱使他忘了礼教,这种魅惑直叫他在心底打哆嗦。
“你也一样啊。我没来之前,你也一样没睡,还说我呢!”蔚云白了他一眼。并非做作的风情偏又娇媚至极的神色,让他心神一荡。
“那么现在你我各自安歇去吧。”上官君骅一揖,正打算逃开这个诱人犯罪的陷阱,蔚云伸手挡住了他。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想溜?没那么容易。
“呃”看来他不说,她是不肯善罢甘休了。“姑娘人见人爱,无人例外。”他敷衍道。
蔚云觉得不太满意,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是我们小姐很喜欢你耶!所以你越喜欢我,就越有可能喜欢她,再加点油嘛!明天你一定赢的。”反正她小姐就是指她,她爱怎么说都行。
十七个年头,蔚云深闺长大,娇生惯养,不知人事。乍见一个生平仅见的理想对象,一颗芳心便急切黏了过去,根本没想过会让对方心生疑虑。
上官君骅听了下巴都要掉了。白天的刘小姐已让他大开眼界,而这位云儿姑娘简直更胜一筹!刘家专出叛逆女吗?连个小丫环都不例外。
“代我多谢小姐厚爱,在下惶恐,恐怕高攀不起。”上官君骅决定打退堂鼓。如果刘小姐真如这丫环所说对他有意,又派了这个小姑娘前来示意,这等胆大女子进了上官冢大门,他的爹娘一定受不了;爹娘不接受的话,刘小姐再怎么好他也不敢要。再加上这个黏人的小姑娘,她大概会一起陪嫁过去吧?到时这对主仆极有可能会掀翻礼部侍郎府的屋顶。
“谁说高攀?礼部侍郎公子配我们冢小姐要是算高攀,那谁还攀得上?我家小姐又不想当皇后。”蔚云天真无邪,根本不懂上官君骅推诿的客套话。
“刘小姐人品俊秀,卓尔不群,非在下这等凡夫俗子能望其项背的。”他继续推托。
“唉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干脆?虽然我私下过来偷偷告诉你这些,也没要你给我什么好处,这么便宜你的好事,你还不答应?”蔚云赶紧澄清一下自己“我家小姐也是凡夫俗子,没你说的那么神啦!真的,配你刚刚好。”推销自己已达便宜廉售的地步,这个书呆怎么还不开窍?蔚云好气恼。
“彩凤岂可随鸦?在下断不敢误了佳人。”面对平白无故自天而降的私相授受机会,循规蹈矩的上官君骅还是推拒了她的好意。
虽然有点可惜,还是放弃好了。
不过他忘了深究,可惜小姐还是可惜丫环。
他也来不及深究。小姑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她的背后却出现了个阴影,他刚要开口惊呼,接着便感到脑后受到硬物撞击,剧疼中失去了知觉。
(注)轻烟舞着飘向天,阴阴细雨使景象更加模糊不清。淡淡的暮色慢慢覆盖大地,夕阳霞光隐约朦胧的穿过云层透着虚幻色彩。野雁怕黑声声哀叫,孤鹜因为天暗将更加寂寥而悲伤啼哭。难道是因为星星少使得天色黯淡吗?原来是层层厚厚的云漫天聚集,遮蔽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