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一到建材行，夏毅火帮左希开车门，扶着左希下车。

    左希对夏毅火体贴的动作有些讶异，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多想，一定是吉普车底盘较高，他怕她会摔跤。

    下车后，两人一同进到一家十坪大办公室。

    “咦，你是”坐在办公桌前结帐的建材行老板娘孙姊，见到夏毅火根本认不出来。

    “是我，夏毅火。”

    “哇，原来是建筑师啊，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你把胡子刮掉的样子，难怪我会认不出来！建筑师你不要有胡子比较帅啦。”她夸奖着，注意到站在夏毅火身旁的左希，好奇地间：“这是你的女朋友喔？”

    女朋友？听起来感觉还不赖，夏毅火很自然地望向左希。

    左希一脸尴尬，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神也不知道该摆在何处，心里虽然因为老板娘的误认而窃喜，但还是摇头否认了。

    看到左希的反应，夏毅火的心凉了一截，原本狂烧的爱意被浇熄大半，只剩一堆乌烟瘴气！

    他真的很受伤，心里直觉就是自己在单恋，左希对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哎唷，我是觉得你们两个有夫妻脸啦，长得像，以后一定会是一对。”

    “老板娘你误会了，我和夏先生没什么，我只是替我母亲来他这里当管家一个月”左希脸皮向来就薄，被老板娘这么说，双颊顿时红成一片。

    “当管家？那不是更好吗？有一句话不是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什么的，哎呀，我就是书念得不多啦，所以才记不得。”孙姊搔搔头。“不过嫁给建筑师很好的，我们这里大大小小的图都是给夏先生画，你以后就负责数钱。”孙姊也不管左希否认，径自说得高兴。

    左希看着夏毅火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是和她一样欢欣窃喜，还是她忍不住猜测夏毅火是否也与她有同样的心情。

    可是见他臭着一张脸，她的心情忽然灰成了一片。

    原来他并不喜欢被误认，看来都是她自己想太多，才会患得患失的。左希心里有些沮丧，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若无其事地说：“夏先生，你别在意喔。”

    夏毅火看了左希一眼，面无表情地对孙姊说：“我来结上个月的料钱。”

    “就说建筑师你是个好客人，也只有你在收到请款单后三天内会来付款，其它泥作师父都还得三催四请，像上个月我才被一个泥作师父倒了四、五十万，我都快气死了，我还得付厂商钱耶。”

    “没找人向他要啊？”左希好奇地插嘴间。

    “当然有啊，可是他就是说没钱，有什么办法。”孙姊边说边对账单。“建筑师，一共是三十五万八千六百三十二，我们这么熟而且你也常照顾我，三十二元就不用了。”孙姊“大方”得很。

    左希心里叨念着，这么熟才少收三十二元啊，没开口叫她打折，最少也得尾数自动舍去啊，不过夏毅火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不会和人讨价还价一样，别人说多少、他就多少。

    “开给她。”

    “好。”夏毅火一声令下，小避家乖乖点头掏出支票本，开了一张支票，然后再向孙姊借了印泥，盖好章递给孙姊。

    孙姊一看金额，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毕竟做生意，也只能露出笑脸。“妹妹，你少填八千块。”

    “孙姊你这么漂亮，人又这么好，经营的建材行这么大间，我们夏先生你也说是好客人，既然这样就别和我们收那八千啦，我们夏先生又接了几个大案子，料一定也叫你的，这一点点沙必思不算什么，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改金额啊，不过票期要押三个月喔。”她笑笑地伸出三根手指头，一脸无辜。

    厉害！夏毅火长这么大还没向人讨价还价过，他对左希这一套还挺佩服。虽然他不在意那八千块钱，但她主动地帮他杀价，也让他觉得还满窝心的。

    “妹妹啊，我们也只是赚点小钱啦，票期让你押三个月还得了，我还得周转发薪水养活一堆工人耶，好啦、好啦，希望夏先生以后还要多多照顾。”孙姊摸摸鼻子，将支票收下。“建筑师，仓库里有新来的几个板子，你要不要看看？”

    “嗯，我们自己去就行了。”两人一同走出办公室，转入一旁仓库。

    左希心情差到极点，想想才短短不到三十分钟，她的情绪起伏竟然会这么大。

    夏毅火开口约她吃饭时，她整个人像飘到了云端，没想到这快乐维持不了多久，看见他因为两人关系被误解时，他那张黑了大半不高兴的脸，立即又把她从云端推下。

    不过，她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难过，只好强颜欢笑了。

    “真壮观，我还是第一次到建材行耶，没想到有这么多漂亮的磁砖。”左希找了安全的话题，她边翻着目录，闲聊般地对他说着。

    “你常常这么讨价还价？”他好奇地问。

    “算是吧，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气啊，不过也没办法！你也知道我爸在我小时候就跟别的女人跑了，我妈一个女人家要赚钱养活我和弟弟，所以每一分钱对她来说都很重要，也养成我们这种小气的个性。像夏先生你一定是老板说多少就多少的那种人。”也好，两人还是单纯点好了，别把不该有的情感带入工作里。

    “嗯，我讲不出那种话来。”

    “想想我们的个性还差真多。”是啊，就是因为差很多，应该也不相配吧。

    她习惯以微笑面对众人，而他则是动不动就爆出熊吼声；他个性拘谨事事力求完美，而她总是混吃等死过日子，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相配呢？更何况两人的身分地位也差很多

    左希想尽了两人的差异点，要自己别对夏毅火存有不该有的想法。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没留意到地上有些散落的红砖块，脚不小心踢到，整个人往前扑去。

    “啊！”她惨叫一声。

    “小心！”夏毅火迅速地伸手拉住左希，将她环抱在怀里，免于她摔得伤痕累累。

    “好险、好险，谢谢你。”她拍拍胸脯，不停大口呼气，察觉自己与夏毅火如此靠近，她猛地一阵心悸，连忙往后退几步，避免让他听到她如擂的心跳声。

    他应该不会察觉到她因为两人的贴近而手足无措吧左希心想着。

    夏毅火见她如此迅速地逃离自己的怀抱，心底不由得感到失落。

    “我脸上有什么吗？为什么一直这样看我？”见他眸光灼灼地审视着自己，左希紧张地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担心自己脸上沾到灰尘，一颗心也因为他的凝视而慌乱着。

    夏毅火看得出来左希的情绪落差很大，方才邀她吃午餐时，她还雀跃得像只小麻雀吱吱喳喳叫，现在不仅话少声音还带了点落寞，像强颜欢笑一般。

    “两个星期后，你会回台北吗？”他问出自己心里担心的。

    “嗯，我妈有说就替她一个月。在还没来这里替我妈时，我一周得进公司一次，但因为要来这里，所以事先向老板报备了，老板特别通融有重要会议再到公司。”

    她不提，他几乎都忘了她原本是有工作的。“所以你还是会回去了？”夏毅火沙哑地问着，多想她能一直留在他身旁。有她在，生活真的多了不少乐趣与生气。

    “嗯，没有特别要我留下来的理由，我是会回去。”她闷闷地说。唉！只剩下两个星期了，见到他的时间只剩十四天而已。她并不想走，她想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夏毅火，她已经对他动心了

    但，她之于他呢？只是过客吗？

    直到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竟然这么重了

    但如果这只是她的单恋，他根本无法响应她的情感，她又何必留下来呢，何况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啊“如果”夏毅火定定地看着她，想说的话全梗在喉头，他很想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她会像他前女友一样选择留在五光十色的台北吗？

    “如果什么？”见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她蓦地心一紧，觉得他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话。

    “我要你别走，你会留下来吗？”他一鼓作气地说完。

    “夏先生，你在开玩笑吧！要我留下来那我妈怎么办？辞了她吗？以我妈死要钱的个性若中年失业她会哭死喔。”她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话，要自己千万别曲解他话中涵义，才不会又开始患得患失。

    “她伤好了以后，仍然可以回来这里当管家。”

    “夏先生你的房子是很大，但也不需要用到两个管家吧。”她轻笑着说道。“夏先生，走吧！你不是要请我吃午餐吗？”她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话还没说完，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他不让左希逃脱，他要她今日就直接面对他，不想再与她迂回，那也不符合他的个性。“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夏先生，我没有那么聪明，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左希不明白他到底想怎样，干么对她说这么暖昧的话，那刚刚孙姊误会两人关系时又为什么要臭着一张脸。

    她伸手想将夏毅火挥开，但他就是那么不动如山！

    好吧，移不开他，那她绕过他走行不行？她忿忿地瞪了夏毅火一眼，绕过他。

    “你别走！我”夏毅火握紧拳头，对于情爱的事，他一个大男人真的很难说出口。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留下来。”他一口气说完横亘在心头的话，感觉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舒畅不少。

    坦白说，左希不是属于第一眼就令人惊艳型的女人，他是因为跟她相处后才开始喜欢上她的，等到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情感时，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已重得足以左右他的喜怒哀乐。

    什么时候注意到左希的？仪乎是从她第一次称赞他是个好人开始吧，然后他的视线就渐渐兜着她的身影转。

    白天看不够，连梦里都还有她的存在。

    “喜欢我？”听到夏毅火的话后，她惊愕地怔住了，整个人逐渐发热起来。

    喜欢她？他说他喜欢她！真的吗？原来一切都是可以期待的，原来他所做的事都像她所想的那样，而不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这简直就像作梦一般。

    “当然。”他期待左希给他一个答案，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他想要她陪伴他每一个晨曦及夜晚，而不是随着一个月的有效期限截止，他对她的爱意也必须终止。

    笑容开始在脸上扩大，左希的笑容就像向日葵面对艳阳时如此灿烂。

    “笑什么？这么好笑吗？”夏毅火不高兴地板起脸，自己的肺腑之言竟然换得这样的下场，也难怪向来脾气不好的夏毅火脸色会如此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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