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显得沉稳。哨兵却看得出,班长的内心也不是很平静的。
开始,哨兵每天去连部寻信,问得通讯员都有些不耐烦起来:“有你的信我还能贪污咋的。”
哨兵觉得满肚子委屈。他不是为自己去这么低三下四的,操!
这天,哨兵坐在操场洗衣服,是礼拜天。
阳光懒懒地伏在操场,兵们三三两两地在温热少得可怜的阳光里晒着太阳。瑟瑟的风不时从操场掠过,掀起漫天的黄沙。
哨兵边搓衣服边寻思:咋还不见邮差来?
连队离城市远着啦,离镇上也挺远,要隔三五天,邮差才来那么一次。每次邮差的车铃一响,兵们就跟过年一样激动,涌上来,问有没有自个儿的信。于是,邮差便跟大伙全混熟了,只要有人问信,他就能不假思索地回答有还是没有。
兵们对邮差再好不过了。当然,哨兵也更不必说。他必须盼来那妞的信——班长是深深地爱着她的,何况他还向班长许了诺,等那一天,他要为班长和妞吹上一段曲子哩。
妞是爱班长,哨兵坚信。
汽车就要离开连队了,为期半个月的大学生军训也终于结束了。满车厢的恸哭,依依难舍。妞的眼睛也哭得红肿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在离开的这一刹那,竟然会生出一股如此之深的眷念。是什么牵住了她那颗少女的心呢?说不清,她真的说不清。
她看到了班长。班长站在车窗外,那张面孔还是那般冷峻刚毅,只是他的眼神,透露出淡淡的黯然,却不易察觉。
班长觉得鼻子有点发涩,将脸调过去。他不也正视妞的眼睛。还是妞伸出手来,对班长说:“班长,真想跟你去大陕北看看。”
班长苦苦一笑。他嗅到那双小巧的手带着淡淡的体香,竟慌乱得不敢去碰,脸就倏地一阵炙烫。他木木地望住妞。
车身就毫不留情地、狠狠地一抖!然后,妞就带着对军营深深的恋情,驰走了。
哨兵沉浸在回忆之中。
就在这时,清脆地嘀铃声响起。哨兵跟触了电似的,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烧起来!他霍地窜起,双手住裤管上一揩,就看到绿色的邮差老远老远地对着他笑,手里头挥动着一大把邮件。哨兵激动得浑身直颤。“有你的!”他跑上去后,邮差对他说。于是他又是往身上揩了揩手,才把信接过来。他的手明显地在颤栗。
“是哪个妞的信吧?”邮差笑眯眯的。
“嗳。”
哨兵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就在那一瞬间,他已经看清楚了,这的确就是他翘首以盼地那封信,信封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几行娟秀的字体,那就是他的名字。
等邮差转过身,他早已是迫不及待了。妞会怎样回答呢?是拒绝对班长的爱,还是那么羞怯而又含蓄地说:先让我和他交个朋友吧。现在的女孩子精得很呐,只要是“朋友”哨兵美滋滋地想,班长就绝对可以放心进攻了。
但是他的心很快就凉下来。这是他绝对不敢相信的。像一面鼓,他的心嘭嘭地狂跳起来。
他拆开了信,可以讲,是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封信的:
“牛仔”:
你不知道,自从离开你和班长以后,我也怀着一样的心民表在期盼着你的惠书哩。你很真诚,我想,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班长也很不错,我们刚到连队时,由于我的任性,那次使他心里很不平静,真不好意思。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善意。临走那天,我很想能见到你和班长一起来为我送行,你为什么一直没出现?
对了,请代我问班长好。那浓浓的陕北情深深地把我迷住了,使我这个自幼生长在都市的女孩好向往、好神往“
哨兵的心情如麻一样乱得理也理不清了。随即,就像叫谁挖空了一般,发出呜呜的空鸣。哨兵觉得羞愧难当。我了什么叫那妞喜欢的呢?哨兵想。他原本只是觉得那妞,除了自己的班长,任何人都不能对她有非份之想的。他爱班长,班长爱那妞,他就要让那妞的爱由班长来获得,这是天经地义的。
可班长
哨兵慌乱地把信塞进口袋。他很心虚,跟作了贼一样,他觉得自己无脸见到班长,万一班长问起他:“牛仔,那妞来信了没有?”他咋回答呢?就说:“来了?”
那班长会咋作声呢?
一连几日,哨兵总是低着头,他不敢正视班长,更不敢同班长提起妞了。班长见了他,却跟啥事也没发生一样,依旧跟他笑,还拍他的肩膀。过后,哨兵就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班长算了,免得班长夜长梦痴。哪知班长在他几次欲启齿的时候很利索地就把话题支开了。哨兵于是非常纳闷:莫非班长早就知道?他翻开枕头包,没有哇,妞的信谁也没动过。
日子久了,哨兵觉得从未这么累过,被这封信折腾得。
不久,部队就要开始复员动员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进行志愿兵改选。哨兵就想,那妞之所以拒绝了班长的爱,肯定是她知道班长只是一个农村兵,但她就不知道班长的前途光明着哩,像他这样的尖子兵,部队不给他转还给谁?这么想着,哨兵才觉得心里宽松了些许,至少,等班长正正式式转了志愿兵,他还是要替班长把妞追到手的。
哨兵开始了苦苦地等待,怀抱这个美好的愿望。他希望这一天一眨眼就到才好。
“牛仔,”这天,班长吩咐牛仔,要他到远离连队的城市去执行一项任务。“要几天的哩,打上背包。”
哨兵愉愉快地接受了,不打半点折扣,只要能让班长满意,哨兵没得啥话可讲。
哨兵来到这个城市,很快就完成了班长交给他的任务。剩下的日子,哨兵萌发了一个愿望。妞曾经在离开连队之前的一个夜晚,来他们宿舍玩——说得准确些,是来向班长告辞。正好班长上连部开会去了,哨兵请妞等等。妞说不了,不了。说这话时脸脸热热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哨兵说,那我喊班长出来吧。妞还是那两句:不了,不了。哨兵有点茫然。这时妞将一本书送给哨兵,转身就溶进了夜色之中。哨兵茫然不解,揭开书的封皮,扉页上只写着妞的名字,还有一行细小的字,那就是妞留下来的通讯地址。
哨兵就想去学校里会会妞,趁这个机会,他要告诉她,班长一直在盼她的信,真的。还要告诉她说,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喜欢上了又要忘掉那就更不容易。
哨兵于是把喜悦挂到了脸上。他就是这样一路兴奋地想着,又想着待班长跟妞走到一块时,他忽然吹起了那去美丽动人的曲子,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哨兵就这样停停问问,问问停停地寻到了妞的学校。
就在校门口,哨兵止步了。他看到学生们正潮水般地涌出来,从哨兵身前说说笑笑地走过,却看不到妞的影子。哨兵又木呆呆地张望了好一阵,直等到校园里安静下来,才心灰意冷、怏怏地离去。
哨兵回到了连队。
“班长,告诉你个好消息。”还在路上,哨兵就寻思想来。他已经想好,等见了班长,就将自己编好的故意告诉他:“班长,我见到妞了”
班长一定会惊喜地等待他往下说。
“向你问好哩!还说,等暑假,要随你一道去陕北看看!”
班长准会嘿嘿地憨笑
就在哨兵兴冲冲地回到宿舍,刚把门推开,哨兵就惊呆了!愣愣地,整个一个人都僵住了。
“班长呢?”他大声地喊道。他看到,班长的铺盖卷儿已不知何时打走了,床架上空空的只剩一张冰冷的铺板,心便陡地凉了。“班长呢?”他又喊了一声,这声惊喊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一丝惊慌与不安袭上了心尖。
“走了。”
哨兵一抬头,同宿舍的一个人回答他:“退伍了,刚走!喏,这是班长留给你的信。”
哨兵的脑袋轰地炸响了。
不!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哨兵在心里大声喊道:班长决不会走的!决不会!
眼泪涌出来,蜿蜒在哨兵白净的脸颊上。班长的突然离去,他怎会想念呢?班长苦苦地熬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要在他即将转志愿兵之际而匆匆离开部队呢?
哨兵接过班长留给他的信。
“牛仔,我的好兄弟:
读到这封信,我已离开了部队。原谅班长的不辞而别吧,不要问这是为什么。只是,我真心感谢你的善意,你的纯真。
大概,你还记得那一个礼拜天吧。我从外面回来,问起你有信没有?当时你显得极为慌乱,吱吱唔唔,我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因为,就在营门外,我碰到了邮递员,而你却告诉我,说邮递员没来。我或多或少地明白了许多
谢谢你,牛仔,谢谢你一直在极力制造出一种和谐吧,也许,这也是我决定离开部队的一条理由。其实,很多的事情你一直还很难理解,当你明白了班长的心思,就再为班长吹上一段蓝花花吧“
哨兵的心,像一阵轮子狠狠地辗过。对班长的歉意,他是永远地表达不尽了。他现在悔不当初,他是导致班长离开部队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给妞去那么一封信,又怎会有这么一个残酷的结局呢?哨兵深深地抱怨自己,跟着,他冲出营房。
空旷的原野上,一条碗蜒的的毛车公路弯弯曲曲,延伸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班长啊,哨兵在心里大声地呼唤: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
一辆汽车在公路上缓缓地行驶。车厢内,坐着沉默不语的班长。当汽车拐过一个大弯时,班长蓦地感到脚下一颤。
“司机同志,请停下车!”班长惊呼起来。
融融的阳光从车窗外倾泻而入,温暖地照在车厢内。蔚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洁白的去彩,俯视着静寂的大地。含得的微风静静地吹拂,似在发出一声声温柔的呻吟。
“青线线,蓝线线,蓝格英英翠
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在爱死人。
五毂子,田苗子,数上高梁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数上蓝花花好。
”
这时班长惊喜地听到,一阵阵悠远的箫声悠悠地飘过来,像一丝撩人的风。
“那是箫声!”
班长坚定地说。于是,他朝旷野的尽头望去,凝视着身后那片熟悉的土地。等回过头时,班长的脸上已挂上了两道浅浅的泪痕。
“牛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