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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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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福晋还在内院,质问雍竣。

    “为什么让织心以为,她要嫁的人是元府贝勒,你到底做何打算?我以为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她!”福晋问。

    “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确实是要娶她。”他答,眼色矜淡。

    “你要娶她,可你喜欢她吗?”福晋神色严肃起来。

    “不喜欢,何必娶。”

    埃晋摇头。“既然如此,她为何宁愿寻死,也执意不肯嫁你?你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福晋皱着眉问。

    这事惹她心烦!

    埃晋难以想象,一向乖巧的织心,为何突然如此固执?为何会做出如此令她头痛的事?

    “因为她要的,不仅如此。”雍竣眼低敛。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福晋眼一眯,骇然想道:“莫非织心丫头真想做福晋?”

    雍竣嗤笑。“如果她是一般女子,这倒好办。”

    埃晋瞪着她的儿子,捉不透他的心思。“怎么会好办,难不成真让她做福晋,这不可能!你阿玛也不会同意!”即便福晋再宽厚、再喜爱织心,也不可能应允。

    他冷眼道:“就算让她做皇妃,她也不见得同意。”

    埃晋又不明白了。

    她简直就快糊涂了!

    “算了,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别说要做福晋,即便要做侧福晋也不可能!总而言之,你还想要她吗?倘若要她,就得让她明白,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雍竣却淡道:“无妨,她要做奴才,就让她做个够。”

    “什么意思?”福晋又皱眉。

    雍竣不言。

    他冷眼瞪着厅外直通奴工住处的花园,不发一语。

    织心要嫁为大贝勒侍妾之事,福晋已暂且按下,不再提起。

    第二天织心没有等到预期中的召唤,只有夏儿来告诉她,从今起,冬儿替代了她的角色,到屋里侍候贝勒爷,她则接手冬儿原本的工作,只干一些粗重的杂活。

    求仁得仁,这是她要的,她甘之如饴。

    从今晨起,织心取代冬儿,与夏儿一起在下处工作。

    晚间,织心烧妥热水端到屋里,见冬儿正侍候雍竣宽衣,准备沐浴净身。

    “噢,织心姐,请你先退到屋外,我忙妥了便出去取水。”冬儿吩咐。

    主客互易,现在是冬儿命令她。

    雍竣看了她一眼,她欲福身请安,雍竣的目光却马上转开,就像从前无视冬儿一般。

    她忘了,她是下处做杂务的丫头,只不过端热水进屋而已,不必特地请安。

    织心默然退至屋外,先行回避,就像过去冬儿所做的那样。

    一会儿后冬儿推门出来,取饼热水。“织心姐,你会怪我吗?”冬儿没有马上进屋,反而开口问她。

    “怪你?”

    “是呀,要不是我,在贝勒爷身边侍候的人是你。”

    “我怎会怪你,不但不怪你,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冬儿不明所以。

    “感谢你愿意替代我,侍候贝勒爷。”

    冬儿眯眼,觉得织心说的不是真心话。“是吗?”冬儿哼笑一声。“这么说的话,我也要感谢你,如果不是织心姐退让,我还不知要待到何时,才有机会侍候贝勒爷。”她咧嘴一笑,然后推门进屋。

    织心呆在屋外,站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冬儿忽然抱着一堆衣物又推门出来。

    “噢,对了,这是贝勒爷的衣物还有鞋袜,织心姐顺道抱回下处清洗吧!”冬儿把衣物与鞋袜全卸到织心怀里。

    抱了满怀衣物鞋袜,织心吃力地离开工屋,回到下处。

    “织心姐,我来!”夏儿见织心拿了换洗衣物回来,还有鞋袜,赶紧上来接着。

    “没关系,我来就好。”织心说。

    “冬儿怎么把东西全给了你?她该自己把衣物抱过来的!况且,怎么把鞋袜跟衣物都堆在一块了!”夏儿皱眉。

    织心没说话,她迳自走到井边蹲下,开始揉洗贝勒爷的衣裤。

    夏儿走上前去问:“织心姐,这些粗活你做得惯吗?”

    “你能做,我也能做。”织心淡淡说。

    夏儿笑了笑。“夏儿相信织心姐能做,只是像你这样水做的人儿,却要来下处干粗活,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样吧,洗衣的工作,就让夏儿来吧”

    “夏儿,咱们说好,工作要分摊的。”她不允。

    “可是”

    “晚间我负责烧水洗衣洗袜,你要捡炭给贝勒做两个炭盆儿,还要扫贝勒爷屋前的院子,你的工作不比我轻。”

    听到这里,夏儿终于不再争着洗衣。“织心姐,夏儿只怕委屈了你。”她说。

    从前织心在屋里侍候时,总是体贴她们,早早要她们上床歇息,连贝勒爷屋内都是织心自己清扫,贝勒爷的鞋也只要旬日清洗一遍即可,就怕她们累着。可现在冬儿什么事都丢给两人,她自己只管屋里的事,也不清理打扫,说得好听是只管侍候贝勒爷,说得难听,冬儿心底不知打什么主意!

    “我不委屈,这是我要的。”织心说。

    夏儿杵在那儿,想不明白织心的话。

    “你快去灶下捡炭,给贝勒爷做炭盆儿,免得一会儿冬儿来要炭盆,咱们应付不上来。”织心笑着驱赶她走。

    夏儿只能离开。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她留下,也不知道还能再问些什么。

    这段期间,雍竣看到织心只有冷漠。

    但说他冷漠并不公平,织心不怪他。她依然挺着腰杆、直着背脊,往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她要撑下去。

    可一辈子一辈子是多长的时间呀!

    这一辈子她可能每天都与他见面,可也只能远远看他,再也不能亲近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因为是她拒绝了他的恩惠。

    也曾问过自己,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非要如此倔强?如此固执?

    直至这一夜她翻书,看到晏同叔的词,读到:

    无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

    只有相思无尽处

    她忽然明白,她执着什么,她在乎什么,她想要什么。

    绿荷说的没错,她要贝勒爷的情,所以她痛苦、她固执,倘若不在乎,那么她便能安心当个妾,不必自苦。

    可她岂能要贝勒爷的情呢?

    那是妄想。

    绿荷没说出口的话,她心底其实雪亮的清楚。

    她相信,他能给她疼爱,能给她照顾,能给她富贵荣华,可这些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更多,可她明白他给不起。

    爷这样的男人,你岂能希冀他一生只有一个女子?即便是你,织心,你不以为自己太奢求了吗?

    绿荷说的,正是她心底的话。

    就因为明白是奢求,所以她无求,只能自苦。

    可为什么?她爱他什么?她怎会爱上自己的主子?

    织心记得八岁的时候,她头一天到王府,雍竣当着福晋的面要她,多年来那一幕始终盘旋脑海,挥之不去。

    还是那天他拿了她的画,对她说:画贵神韵,只要精神绝矍、活活泼泼,就是好画。

    或是那日他赠她颜料画笔,还开口对她说:我是你的主子,要是我不能给,世上便没人能疼你。

    包或者是因为那日,他告诉她,她是奴,也是人

    他对她好,她明白,他待她特别,她清楚。

    只是这样的好与特别不是爱,只是温情与关怀,可一个主子对丫环的温情与关怀,让她承受不起,于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心。

    而他,即便想要她,即便有一时恩爱,惯性的温情与关怀也将渐渐取代新婚的蜜意,她只是一名没有见识的妾,一生一世困锁王府,也只给得起贝勒爷温情与关怀,然这温情与关怀,之于他这样的男子,绝不足以撑起一生一世的浓情蜜意。

    她明白,他是怎样的男人,大江南北的行走,总有一日,他会遇见让他真正臣服倾心的女子。

    是她没有条件,一直是她顾影自怜。

    一名府中的奴才,她再不能为自己做什么事,去配得上他。她其实羡慕孔红玉,因为她自由自在、眼界开展,就像春日尽情绽放的娇花,那样朝气勃勃、活活泼泼。她的经历与见识都配得上雍竣,而她,柳织心,只是一只坐困王府的笼中鸟,没有见识的井底蛙。

    放下书本,她吹熄烛火预备上床歇息,不许自己再想太多。

    她是想得太多了,没必要的太多!

    现在没有人命令她嫁给贝勒爷为妾,她可以如愿,安心做个奴才。

    只是为何,她没有快乐,只有心灰。

    也许此生,她的快乐都将不再来了。

    织心在下处工作月余后,时序已近腊月,这日冬儿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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