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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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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冬儿忽然染了寒病,整日咳嗽不止,不能再进屋里侍候贝勒爷,只能待在下处静养。

    晚间贝勒爷没有照应,织心于是端着热水来到屋里。“贝勒爷。”她走上前,到雍竣身边对他说:“奴婢侍候您宽衣。”

    他调头,拿看陌生丫头的眼光看她。“为何是你?冬儿呢?”他声调很冷。

    “冬儿病了,所以奴婢暂时代替她,来侍候贝勒爷。”织心说。

    她尽量不去注意他的眼睛,那里头的冷漠与疏离。

    “让别的奴才过来侍候。”他道。

    织心一愣,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你没听到?”他冷眼看她。

    织心怔怔注视他,面色凝白。

    “我叫你,让别的奴才过来侍候。”他寒着眼,沉声再说一遍。

    然后,时间仿佛静止。

    她望着他,感觉到那迫切的疏离与冷意,已如一堵墙,结结实实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是。”半晌,她终于回话。

    转身,她就像幽魂一般,浑浑噩噩走出雍竣的屋子,终于知道他也已不允许,她再回头。

    换成夏儿到贝勒爷屋里侍候,织心尽力教她,幸亏夏儿受教也乖巧,临危受命总算不乱。

    织心一人承担下处的工作,所有粗重的活儿都落到她一人头上,她还要照顾冬儿,蜡烛两头烧,体力已渐渐不能负荷。

    冬儿病了十日,病况还是不能减轻,大夫建议要移送至郊区别业静养隔离,以免此病染及府内其他人。

    冬儿被送走后,织心的活儿也没能减少,她每日工作至深夜,隔日天未亮便早起,又逢年近腊月,府内用人吃紧,管家无法再派其他丫头分担她的工作,又过十日,织心体力再也不堪负荷,终于生病,她就跟冬儿一样染了严重的寒病。

    她病的昏沉但并未咳嗽,所以早晨仍然勉强下床,依然工作。

    昨日夜里,下起了今年第一场瑞雪,清晨冰凉的冷气,冻得人浑身发寒。

    到了晚间送炭盆进屋时,她候在门外,十二月雪花飘在她的肩上,寒气逼人,她开始感到头重脚轻,两脚在虚空中轻轻摇颤

    “织心姐,你还好吗?”夏儿出来,看见织心不正常的嫣红脸色,担心不已。

    “我、我没事。”她强撑身体,对夏儿笑。“你快进去,把换洗衣物交给我。”

    夏儿摇头。“不,夜里我再把衣物抱回下处,我来清洗就可以了!”

    “给我吧,你该侍候贝勒爷。”

    “可是”

    “夏儿!”雍竣在屋里唤她。

    “是。”夏儿忧心地看了织心一眼,然后抱着炭盆进屋。

    织心还是站在门口,等她抱衣物出来。

    “冷风进来了,把房门关上。”雍竣低头看书,冷声吩咐。

    “可是,”夏儿忧虑不已。“可是织心姐还在门外,她等我抱衣物给她。屋外好冷,织心姐冻得脸蛋都红了,趁这屋里的热气,我想用这热气暖暖她。”夏儿以为织心嫣红的脸颊,是因为冻寒。

    雍竣仍低头,却不发一语。

    夏儿顾不得贝勒爷高不高兴,赶紧用跑的一路奔到里间,抱起一堆衣物就朝房门外冲

    “织心姐!”

    突然夏儿在门外尖声大叫。

    雍竣第一时间已经站起来,奔出门外。

    只见夏儿蹲在地上,急得哭起来,似不知所措。

    而昏躺在雪地上,脸孔惨白几无血色的纤瘦丽人,是织心。

    当夜大夫即来府内诊治,断定是与冬儿一样的寒病,需送出府外。

    “还要再让她这样,由着性子继续下去吗?”福晋不同意。

    她虽不能苟同织心刚烈的性子,但毕竟疼了织心这许多年,福晋不能看见织心如此吃苦。

    “这孩子的性子我了解,苦头都往自个儿肚里吞,如果你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也不会屈服。倘若你生气要惩罚她,那么便把她送走吧!千万别再让她如此,我瞧了心疼。”福晋对雍竣说。

    雍竣寒着脸,瞪着卧在床上的织心,冷眼不答。

    “或者,你把她还给我!”福晋又说:“八岁时我把她给了你,现在额娘求你把她还给我,可以吗?”

    雍竣还是不答。

    “你阿玛再过几日就要从关外回府过年了,我要听大夫的话,先把织心送出府,这些日子你想想,决定如何就尽快告诉我”

    “她不能出府。”

    “什么?”

    “她现在重病,不能出府。”他沉着眼,再说一遍。

    “重病!”福晋以为雍竣没听懂,于是解释:“就因为重病,她一定得出府!”

    “我不会让她出府。”他淡定、冷静地道:“额娘若有疑虑,可以不到我的别院。”

    埃晋倒吸口气,忍不住睁大眼深深看他。“你说什么?听说冬儿在别业至今还病重着,那丫头不知患了什么病,染给织心!可你的意思是,你竟要把织心留在府里,还要留在你的别院里?!”她寒声问。

    “没错。”雍竣沉声答。

    听见他竟然答是,福晋再也受不了。“你疯了!”福晋痛声骂他。“这丫头让你吃了什么蛊?所以你疯了,折磨她,也要折磨你自己!”

    埃晋再宽厚也不能置自己儿子的性命于不顾,正如她刚才所言,她实在忧虑织心所染的病。

    “不早了,额娘请回四喜斋歇息。”雍竣冷声,对福晋的指责置若罔闻。

    “你”“绿荷!”他大声唤进绿荷,盖过福晋的声音。

    “贝勒爷。”绿荷闻声赶紧奔进来。

    埃晋气急了,瞪着雍竣又喊:“你怎么”

    “马上送福晋回房歇息!”雍竣再打断福晋的话。

    “是。”绿荷依言扶起福晋。

    埃晋气得发抖,却拿雍竣莫可奈何!

    回四喜斋途中,福晋一口气闷在心窝,气闷地想起织心初次来到王府那一日的情景

    这孩子真漂亮,漂亮得不像凡胎俗物,却居然要卖身为奴。

    然而,至今夜,福晋才终于深深省得,美人祸水这句警言的真意!

    可惜她省得太慢,在织心来到王府那一天,她就该想到,这孩子美得太过,不会带来福气。

    这织心的存在

    终究是祸,不是福啊!

    静夜里,雍竣坐在床边,沉定地看着卧在自己床上,那纤细瘦弱的人儿。

    她下了什么样的蛊?福晋的话言犹在耳。

    不管织心对他下了什么样的蛊,他承认,对她,他放不开手。

    不否认,她的外在条件,确是吸引他的第一主因,然他见过的貌美女子太多,织心确实很美,也许比任何他所见过的女子都美,然而这却不是令他放不开手的最主要原因。

    也许因为得不到她?

    也许因为她竟然要他的专情!

    他明白,他始终明白她要什么,却不能承诺她。

    因为他对她的不放手,还不足以忠诚到地老天荒、石烂海枯。

    岁月将使流金失色,美人迟暮,现在他要她,强烈的想要她。但未来,他就是不能保证。

    也许多年之后,最爱依然是她,也也许,这爱不必三年已变调失色。

    饼去在江南数年,他有过女人,因此深切了解,浓情与蜜意不能持恒。一年、两年已是奢求,妄求一生一世,那是天真。

    也许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天真。所以她反抗他、疏远他,因为求不到地老天荒,便宁愿疏远隔离。

    他了解她,明白她的心性。

    然而她想要的,他依然不能给。

    灵透聪慧如她,终究也明白他不能给,所以她执意疏离,宁为奴,不为妾。

    “贝勒爷,该喂织心姐喝葯了。”夏儿端着刚煎好的葯汤进来。

    雍竣一言不发接过葯汤。

    夏儿愣了一下。“贝勒爷,奴婢来就好了。”

    “你下去,我亲手喂她。”雍竣面无表情道。

    “是。”夏儿虽有疑惑,可因生性乖巧,所以马上退下去。

    夏儿走后,雍竣看着卧在床的人儿,他眸光一浓,随即以口就葯反哺于她

    些许葯汁溢出她的檀口,他眯眼,俯首慢慢啜吻干净。

    织心嘤咛一声,病中,仍有女性对温存的天生知觉。

    他伸手,拂开她颊畔的乱发,灼灼的眼瞬也不瞬地盯视着她,惊讶于这张脸孔惊人的雪白与美丽,从腹间涌起的汹涌激荡,不能压抑。

    对她,从八岁见到的第一眼,就一直存在强烈的占有欲念。

    即便不能承诺她要的一生一世,然而现在他放不开手!

    说他自私也好,自利也罢

    此时此刻,他仍会牢牢的将她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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