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江南的雨水格外的多,用“丰沛”二字已经不足以描述连绵数天的雨水,仿佛要将这一年的雨水全部下尽一般,每日不是瓢泼大雨,便是细且密的小雨,偶有停时,也并不能见到日光,只是阴阴的,不过一时半晌,便又能听到隆隆的雷声伴着或大或小的雨声。
薛增闷闷的看着大帐之外,这江南的鬼天气实在让他烦闷不已,帐外有士兵刚燃起的柴火又被雨水浇灭正在那里骂娘,相比之下,即便塞外风沙干旱,也强过这湿答答的天气数倍。
他是主帅,自然便好了很多,大帐防护的严严实实,又十分高大,虽然大夏天的在帐内燃火是个荒唐的事情,然而毕竟可将衣服护甲烘干。普通的军士便难过了,阴霾的天气衣服晾不干,卤卤的穿在身上还算是好的,大部分只是用身体将衣服烘的半干半湿,刚刚好受了点,却又到了换班轮哨的时间,还是要被雨淋个响透。士兵的营帐就更为简陋,每个帐下哪个不是早有薄薄的一层积水,一道道水流就在下面冲刷出了细小的纹路。
薛增皱了皱眉头,旁边早有侍卫将蓑衣拿了过来,每日他例行要到处巡视,除了天公不作美,衣物难干外,幸好士兵的伙食还能跟得上,想必临淄王也尽了全力,因此除了略有极少数得抱怨,军心尚还算平稳。他随处走着,也偶尔掀起军帐进去看看,一天天这样过来,里面味道自然越来越难闻,一股沤了的体臭味道,旁边的侍卫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却被薛增一眼瞪的又把手从鼻子下面拿了下来。
“可还好么?”薛增问几个在帐中擦拭兵刃的士兵,他们跟着薛增出生入死,倒并不拘谨,纷纷道:“衣服都还能凑合,只是这鞋子穿着实在难受,有些弟兄脚都要被水泡烂了。”
薛增点了点头回头道:“记下来,让王将军寻几个江湖郎中,让他们找寻一些草药,热水里煮了给军士们敷脚泡脚用。”说罢重又走了出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里面气味确实难闻,然而作为主帅,很多苦楚他虽不用亲自体会,但焉能露出嫌隙之意,薛增正要离开,却听身后一人道:“薛元帅”
薛增回头看去,见那人抬眼偷觑着自己的脸色,嗫嚅道:“有句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跟薛元帅说。”
薛增点了点头,那士兵方道:“您去最西边那个帐子看看就知道了。”
薛增倒有些愕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看来确实是有些情况不假,便道:“你带路过去。”那士兵便低着头疾步走到薛增前面,回身道:“薛元帅请跟我来。”
西北角那个帐子距离大军营帐颇有些距离,似乎被刻意疏远了一般,薛增不禁将宝剑握紧了一些,正要过去,却又被那士兵拦阻道:“元帅稍等。”说罢转身急匆匆走了开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手臂遮盖着一缕浓烟,却是手中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燃着的艾草递了过来。
薛增便在鼻子下嗅了嗅,方拿着那把艾草,用宝剑将那帐子帘掀开,一股恶臭顿时迎面扑来,即便是浓郁的艾草味道也不能掩盖,薛增差点就吐了出来,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些,回头怒斥道:“怎么回事?”
那兵士道:“这该死的天气,几个兄弟身上干了湿湿了干,后来就浑身发烫,晕了几天,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几个老兵知道是得了得了”
薛增脸色慢慢凝重了下来,这样的天候,本就是军中易有疫情之时,听这症状必是伤寒了,那兵士断断续续道:“我们几个一商量,怕传了出去,可是要还是和其他人一处,又怕过给了别人,便”
薛增道:“便将几个得了伤寒的丢在这里等死了?”
那兵士忙摇手道:“我们抽签子,找了一个人照顾他们,每天给他们送饭,可是,那个兄弟结果也被过上了。”
薛增道:“行了,你下去吧。回来,这事不要传出去,其他几个知道的你也要替我传话下去不许多嘴,他们说了出去,我还是找你算帐!”那士兵虽被训斥,但却如释重负,急忙跑了开去。
“这场仗不能再拖了!”薛增暗叹着,低着头将手伸了出去,仍是有毛毛细雨飘在手上,他呆呆凝视地上的积水流向,半晌,方大踏步转身向中军大帐走去,脸上却已是带了焦急和怒意,大喊道:“给我把他们都传进来!”
半炷香的时辰后,军中的头头脑脑都已经躬身立在帐中,却不知为何薛元帅无名火起,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则偷偷窥探薛增脸色。
见下面人都到了,薛增方下了台,走到那沙盘面前,凝视片刻道:“谁负责勘查地势绘制沙盘。”
没叫到的自然松了口气,人群中斜着走出一人道:“是末将。”
薛增不用抬眼也知道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参将,并不答话,径直上前揪住此人便推到了外面,怒道:“你自己看看地上!可能看出什么来?平原平原,这便是你说的平原么?”
凡到了新地方,勘查等事一向由这位参将负责,虽然如此,这次薛增也是有责任的,他与此人曾一同视察过,因当时还未积水,所以地势偏斜并不明显,今日他发呆看了会儿地上水流,方看出了端倪,水流向下,流速还颇快,若是营地上方被贼匪蓄意积水,再一举泄洪,恐怕处于地势下降阶段的营地便被冲的一塌糊涂!这若干天的雨水如同压在薛增心上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想到溃败的后果,后背已沁出了一行冷汗!
那参将早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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