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碧如洗的晴空向这个十月早晨致意,树叶有橙、有红、有黄,令人目不暇给。清风诉说着兴奋和冒险,这是个完美的打猎天。
巧琪站在门厅正上方的二楼窗前,她的视线紧盯通往府邸的车道。她紧张地扭着一条绣花手绢。宾客随时都会抵达。
或许伯伦没说错,她不该负责这件事的。她可能真的力有不逮。她哪里懂得如何担任英国贵族宴会的女主人?她会让自己出丑。更糟的是,她可能会让公爵和伯伦颜面尽失。
“啊,亲爱的,你在这里。”洛斯来到她身旁。他慈祥的棕眸瞥见她手中受尽蹂躏的手绢。“紧张是很自然的,你知道。我就很紧张。”
“你?”
“当然啦!你并不是唯一要接试萍验的人,孩子。我失踪了半世纪,然后又忽然回来恢复了爵位和领地,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我返乡。这老宅子也有二、三十年没见过客人了,大家会急着想看看它是否和往昔一般气派。有什么不妥的话,大家一定会认为是我不对。”
巧琪对老人露出亲爱的笑容。她明白他这番话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谢谢你,祖父。”
宴会的筹备工作对她至少产生了一点作用:让她无暇分心去想那幢砖屋和婴儿室的大火。她没再做怪梦或见到幻象,也没时间追究丈夫为何常常不在家。
“伯伦呢?”公爵问道,好像读出了她的想法似的。“他准备去迎接客人了吗?”
“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祖父。”巧琪答道,试着不让口气中流露出紧张。“我也不能确定他现在人在哪里。”
洛斯皱着眉摇摇头。“这孩子最近好像变了个人,也不愿意说自己到底有什么心事。”
她点点头,没出声。她也注意到这点;伯伦每天都外出好几个小时,在家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身边的人极少留意。就连两人单独在卧房时也一样,他们已经两个多星期没做ài了。有时她会看见他眼中欲望一闪,但总是登时又消失,好像他忽然记起了她是何许人似的。他不再渴望她了,或许便是最让她伤心的事。
这回轮到她摇头了,只想把疑虑抛开。她目前没有时间在这方面费心,她还有六十位以上的宾客要担心呢!而且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说也正巧,这时马上有一辆镶酒红边的华贵黑马车穿出树林,驶上长长的车道。
洛斯转头看了她一眼。他露齿而笑,伸出手臂。“我们下去迎接第一批客人吧,亲爱的巧琪。”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接下来这两天会发生什么事,她都决心要洛斯和伯伦以她为荣。而且,她更要向丈夫证明,自己是个聪明可爱、君子好逑的女人。她向自己立誓。
“我很乐意,阁下。”她挽住他的手臂,走向楼梯口,腹中似有蝴蝶在鼓翼。
迸佩珞眨着漂亮的睫毛,笑得花枝乱颤。罗斯利微微一鞠躬,便借口告退。他心想只要再有人向他介绍一个这种假惺惺的女人,他就要马上干掉一瓶白兰地。
“这就是你始终不娶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啊,伟力。”
他转身迎上伯爵夫人锐利的眼神。“多谢您的忠告,母亲。”他答道,随即亲热地亲吻她的面颊。
“你不能再浪费时间,尽作非分之想了。”她睿智地补充一句。
“我们只是朋友,母亲。如此而已。”
“是吗?罗斯利,希望如此。我满喜欢我们这位莽撞的美国子爵,我也希望你和他之间的友谊代表某些意义。”
“确实有意义。”他粗声答道。
伯爵夫人像他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脸颊。“好了。不要对你脆弱的老母亲吼叫。”
“你脆弱吗?母亲。”
“脆弱得要命,我的孩子。”
两人相视而笑。蓝艾如比许多年纪仅及她一半的男性更坚强、更有活力。她年轻时颇为迷人,不过绝不脆弱。
“说到我们的主人,你见到伯伦了吗?”罗斯利的视线扫描着大厅。
“从来了以后一直没见到。”
“好,那我去找找他。对不起了,母亲。”
罗斯利在人群中穿梭,不时停下来与人寒暄。他走近门口时,巧琪出现了。
她已换下之前迎宾时所穿的那袭礼服。她选穿一件淡黄的礼服出席晚宴,料子是隐隐生光的丝绒和绸缎混纺,她颈间挂了一条紫水晶短项链;白金色的发丝盘在头顶,映着烛光。她看见他时笑了,她的蓝眸中有一丝兴奋,还有焦虑。
“你看起来美极了,”罗斯利来到她面前时说道。“是这里最美丽的女人。”
“谢谢你,罗斯利,显然你的眼光是有问题了,不过我喜欢你这样说。”她的视线越过他。“看来一切顺利,不是吗?”
“十全十美。”他低声答道。但由他的眼神看来,听见他这句话的人难免要怀疑他指的是这次宴会,还是宴会的女主人。
“你有没有看见伯伦?”巧琪问道。在不自知的情况下重复了片刻前罗斯利所提出的问题。
“没有,我正在找他。我们一起找吧?”他朝她伸出手臂。
她点点头,但并未挽住他,反而转身便走开了。罗斯利连忙赶上去,他们到其他的房间找过,结果一无所获,直至走到门厅时,门开了,一男一女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是媚兰和伯伦。
巧琪感到一阵冰冷的空虚。她马上觉得自己出众的丈夫和艳光四射的侯爵夫人真可说是一对壁人。
伯伦一看见巧琪,便止住笑声。他来回看看巧琪和罗斯利,脸上变色。
巧琪强迫自己以事实上并不存在的愉悦语气说话。“贝福夫人,你的气色好极了。没想到你也能来。”
“我不可能因为脚踝酸痛就闭门不出了。”媚兰答道,暗示性的眼神在伯伦身上流连。
“尤其柯佛子爵上星期还亲自来提出邀请。”她瞥了她弟弟一眼。“我本来打算和你们一起来的,可是我还来不及决定要送什么礼。”
“母亲知道你要来吗?”
“不知道,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伯伦离开媚兰身边,走向巧琪。他的棕眸凝视着她。“我从马厩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媚兰的马车到了。”
他是企图解释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吗?
巧琪听见媚兰的笑声,看了她一眼。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出来迎接我呢!”媚兰的笑容暗示着只有他俩能分享的秘密。
“真是令人失望啊,亲爱的。你至少总该让我相信你我的交情足以让你出去等我嘛。”
他是否真如媚兰所说,亲自去邀请她了。他原先知道媚兰打算来吗?
“我想,”媚兰继续说道。“自从你上回去过我家之后,你应该不会愿意让我错过这次盛宴吧。”
巧琪的目光回到伯伦身上,他脸上毫无表情。她觉得伤心而且突然火冒三丈。他怎敢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跑出去跟康媚兰这种女人厮混!这就是他不再和她做ài的原因吗?不只因为他认为她疯了,而是他找到了更值得渴望的女人?
她正张口欲言,鲍曼进来了。
“晚餐准备好了,夫人。该请客人入座了吗?”
“麻烦你跑一趟吧,鲍曼。”巧琪听见自己口气如常,觉得很欣慰。她转身挽住罗斯利的手臂。
“伯伦,你何不陪侯爵夫人入席呢?”
她感到他盯着自己的背影,对自己这次反击觉得颇满意。
途中罗斯利凑向她耳边说:“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巧琪。”
“一点也不,”她承认,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不过我想我会弄清楚的。”
客人已鱼贯进人餐厅。罗斯利替巧琪拉开橡木长桌尾端的椅子。洛斯坐在桌首,右手边是蓝艾如夫人,左手边则是查黛安夫人。伯伦正在替媚兰拉开中间的一张椅子。
巧琪望着伯伦和媚兰,再度被一阵可怕的消沉感所袭击。媚兰好高贵、好世故。她的赭发丰厚,脸庞秀丽,身材完美无暇。她自出生起便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分子,他们都是她的朋友、她的同伴。她属于其中。
而巧琪却不是,她只不过是个好奇的对象。这里除了罗斯利以外,没有人是她的朋友。噢,当然,还有公爵。即使此刻,她仍感到洛斯望着自己,纳闷她和伯伦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她能怎么跟他说呢?说伯伦情愿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不陪自己妻子?
罗斯利靠向她。“我姐姐是来兴风作浪的,巧琪。不要让她得逞。”
“她无法影响我。”她将目光转向罗斯利。“我还没有天真到不晓得偶尔出轨是很正常的事。他仍然是我的丈夫。”
“他俩之间没什么,”罗斯利诚挚地低声说道。“我敢以自己的生命来打赌。”
巧琪笑了,但是笑声空洞。“无论你对我有多么殷勤,罗斯利,但是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不是玻璃做的,不会被打碎,我觉得这只是小事。”
“巧琪”
“毕竟我们并不是恋爱结婚的,也没有人能指望我们之间会产生爱情。”她试着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她非常愿意相信。“现在跟我说些明天打猎的事情吧。这是我第一次打猎,我不想出丑。”
晚餐的过程漫长。佳肴一道接一道的上,无论是美食家或大吃客都觉得满意。有鳖汤、各种蚌类、整条的牛腰肉、煮火鸡、牡蛎、雉鸡肉、火腿、果冻、冰淇淋和水果饼。配菜的佳酿更有香摈、波尔多红酒、勃良地葡萄酒、马地拉红酒和雪莉酒。席间众人谈笑风生,并有现场演奏的柔美音乐助兴。
晚餐时伯伦始终留意着在桌尾担任女主人的妻子。坐在罗斯利对面的是里昂侯爵顾吉亚,他是从巴黎来探望妹妹的。吉亚自从在巧琪身边坐下以后,黑眸鲜少离开巧琪。他和罗斯利争相献殷勤,已足以让伯伦咬牙切齿。
他绝未料到今晚竟会演变成这种情形。他原本希望把最新探知关于潘小姐和她姨婆桑小姐的消息告诉巧琪。过去两个星期以来,他遍访乡间,到处打听,对任何线索都锲而不舍地追查,结果却令人沮丧。他设法找到一名店员,那女人指称桑小姐的外甥女姓潘,但是她无法完全肯定。
“是啊!我想她是姓潘没错,不过我无法确定。她很害羞,从来不多话。桑小姐通常都是派她的老管家出来跑腿。”
“那么她的老管家目前在哪里?”
“他和他的女主人大概都死了,否则为什么要把那幢房子封闭呢?”
“伯伦,你根本没听见我的话。”媚兰甜得像蜜糖的声音切断他的思绪。
“你说什么?”
“我说今夫人真的让里昂侯爵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她会说法语吗?”
“不会。”至少他认为不会。但是她却似乎很专心地倾听吉亚说的每一个字。
伯伦倏地红了眼睛。
巧琪疲惫地向最后一位客人道了晚安,然后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伯伦坚定地扶着她的手肘,两人之间紧张的态势一触即发。
他在光火,而且他也喝多了酒。她知道,但是此刻她不在乎。
她当然知道自己席间的行为引来不少注目。她身边的男宾肆无忌惮地奉承她。而她也同他们打情骂俏,高声谈笑,尤其是在香槟和雪莉酒下肚之后。但她的视线始终不曾投向自己的丈夫一次都不曾。不过她注意到他的酒杯添满了多少次,也明白他有多么气自己。今晚餐厅中的客人绝对都可以看出柯佛子爵夫妇不和。
伯伦替她打开门,微带嘲讽地鞠个躬。她从他身边经过时,假装根本没见到他这个人。
“巧琪”他掩上门。
她走到梳妆台前,解下紫水晶项链。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珠宝盒,然后转身。
“我还以为媚兰的舞会之后,我们已经把你和罗斯利之间的事情解决了。”伯伦朝房间中央行去。
“这是什么话?”
“你又让自己出丑了。”
“出丑?”她觉得脸上发热。“我做错了什么?”
“你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我们的客人大概在争相下注,赌你的情夫是谁是罗斯利伯爵还是里昂侯爵。”
她一语不发地走向他。她微微仰着头,注视他良久。接着,她毫无预警地扬手甩了他一巴掌,力气出奇的大。清脆的掌掴声似乎将在房中回荡至永远。她转身背对他,掌心暗暗生疼。
她才走出一步,他便将她扳转回来。棕眸中燃烧着愤怒,但她绝不会在他面前低头。错的人是他。他一
他将她拉至身前,嘴唇攻击着她,手指捏伤了她手臂柔嫩的肌肤。她用手腕击打他的肩胛,企图挣脱,但他袭进她唇间的舌头却制止了她。她叛逆的身体不顾她的心意偎向他。
“你是我的妻子,”他在距她嘴唇一寸处低语。“你不能忘记。”
两人双双倒在壁炉前的地毯上。
她完全不觉得冷,她只觉得自己血管中的热度。她忘记了自己的愤怒,一心只想成为他的一部分。她只想着自己是如何深爱这个男人,又如何希望能同样被他所爱。
“爱我。”她低语。
他忽然离开她,火光在他的脸上跃动,令他的面容狰狞。“你在要求谁来爱你?”他问道,口气中仍透着愤怒。
这有如兜头泼了她一盆冷水。她跌跌撞撞地爬开,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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